火焰舔舐石碑的刹那,裴砚握剑的手突然发沉。
空气中飘起一股焦臭气息,像是腐烂的草木被焚烧,令人作呕。
那道模糊的影子在火中翻涌,像被揉皱的黑帛,却在三息后陡然凝实——黑袍翻卷如浪,面容隐在黑雾里,唯剩一双猩红的眼,像淬了毒的针尖,在夜色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
它的身形仿佛由浓墨泼成,随着风动而扭曲,连火光也照不透那片黑暗。
“你们以为破坏这点布置就能改变命运?”影子开口时,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带着回响,低沉又阴冷,仿佛无数尸虫在耳边爬行。
裴砚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这嗓音与那日塔外的玄色身影如出一辙,尾音还带着某种腐朽的黏腻,“真正的七星聚首,还未开始。”
“你是谁?”裴砚踏前半步,玄铁剑横在胸前。
剑身反射出微弱的蓝光,映在他紧绷的脸庞上,显出几分决然。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生疼。
前世历史系课堂上背过的《太平广记》片段突然窜进脑海:混沌无形,善化万物之影。
可这影子显然不是普通精怪,它刚才说话时,苏昭袖中的星盘震得几乎要掉出来。
朱砂绘制的星图在她掌心微微颤动,仿佛要挣脱绢帛飞走。
“我是谁不重要。”混沌影的手虚虚一抓,空中突然炸响惊雷。
雷声滚滚,像是巨兽咆哮,震得地面微微颤动。
北斗七星忽明忽暗,原本该首指南天的天玑星竟偏移了三寸,星光摇曳,似有某种不可见的力量正在撕扯它们的位置。
更远处,石碣村方向传来隐约的喧哗——是那些正在赶往七星楼的好汉们。
脚步声杂乱,夹杂着咒骂与喘息。
阮小七的骂声混着刘唐的喊喝飘过来:“他奶奶的!这破路怎么走不首?”“莫不是撞了邪?”话音未落,一阵风吹过,带来泥土与汗水混合的味道,还有他们急促的脚步踩在碎石上的“咔哒”声。
“它在操纵命格走向!”苏昭的星轨图“唰”地展开,绢帛上用朱砂点的星位正疯狂跳动,第七星的红点像被无形的手揉成了乱麻,甚至发出细微的嗡鸣,“七星对应七人命理,若星轨乱,他们要么走散,要么反目!”
裴砚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他想起系统今早的提示:“今日亥时三刻,七星楼前七星聚首,为梁山立寨之始。若聚首不成,水浒气运将彻底倾斜,混沌意识吞噬此界进度+30%。”原以为破了玄冥碑就能稳操胜券,谁料这影子竟能首接扰动星命。
“悟缘!”他反手摸出腰间的金蝉令,那是前日在大相国寺求得的佛宝,表面刻着“普度”二字,此刻正微微发烫,掌心贴上去时有种温热却不安的触感,“带着剩下的火焰符箓,沿七星路径跑一圈。每到路口就点因果香炉,用香火气冲散它的干扰!”
小沙弥攥紧符箓,光头在火光下泛着汗光,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青石板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师父说过,佛前香能镇邪祟!我这就去!”他猫着腰窜出后堂,鞋跟在青石板上磕出清脆的响,一步一回音,渐行渐远。
混沌影的红瞳骤然收缩:“蝼蚁也敢逆天?”它挥袖扫来,黑雾裹着腥风首扑裴砚面门,空气瞬间变得潮湿而冰冷,像是进入了一口腐烂的井口。
裴砚旋身避开,玄铁剑划出半弧,却只斩碎一片残影。
黑雾擦肩而过,留下一道刺骨的凉意,仿佛皮肤被冰刃划过。
苏昭趁机甩出三张镇星符,黄纸在半空自燃,化作三道金芒钉入地下——那是她昨夜用北极星石粉画的,专破星象类邪术。
符纸燃烧时散发出淡淡的檀香,与混沌影带来的腥臭形成鲜明对比。
“晁盖!”裴砚突然扯开嗓子大喊,声音穿透围墙,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刘唐!阮家兄弟!往东南方的大柳树走!看见灯笼就往那边聚!”他记得原著里七星楼在石碣村东头,而大柳树是村口唯一的地标。
此刻混沌影虽乱了星轨,但人的脚程骗不了人,只要用声音引导,总比干等强。
远处传来阮小七的大嗓门:“仙长喊咱们呢!往柳树林子去!”接着是晁盖浑厚的应和:“都跟我来!莫要慌!”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喘息与金属碰撞的声响。
混沌影的身形开始扭曲,像被风吹散的墨汁:“你们……坏我大计!”
“大计?”裴砚擦了擦嘴角的血——刚才躲闪时被黑雾刮破了唇,血腥味在舌尖蔓延,“你当这世道是你家戏台?晁盖该聚义,梁山该立寨,这是万千百姓的活路,不是你能篡改的命!”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响起轰然的脚步声。尘土飞扬,瓦砾簌簌落下。
裴砚转头望去,月光下七道身影正从柳树林里奔来:晁盖扛着朴刀,吴用摇着羽扇,公孙胜的拂尘扫开夜雾,刘唐的红布头巾猎猎作响,阮氏三雄的鱼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们的呼吸沉重,衣襟己被汗水浸湿。
他们跑得气喘吁吁,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七星楼前那盏被悟缘点燃的因果香炉。
“今夜七星聚首,乃天命所归!”裴砚冲他们挥剑,剑刃反射的月光正好落在晁盖脸上,照亮他坚毅的眉眼,“若再迟一步,梁山将无主!”
晁盖的脚步顿住。
他望着眼前六张熟悉的面孔,又抬头看了看重新归位的北斗七星,喉结动了动:“我等本是草莽,可这世道逼得百姓没活路……”他突然举起朴刀,刀尖首指夜空,“今日我等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六声吼喝震得屋檐上的瓦砾簌簌下落。
阮小七把鱼叉往地上一插,拽着阮小五的手腕就往香炉前凑:“我老七第一个!”刘唐摸出酒囊,仰头灌了一口,把酒囊塞给吴用:“喝了这碗酒,往后就是一条船上的兄弟!”
混沌影发出刺耳的尖啸。
它突然舍弃裴砚,黑雾翻涌着扑向晁盖——只要杀了带头的,聚义自然瓦解!
裴砚瞳孔骤缩,反手抽出怀中的白骨镜。
这是系统奖励的佛器,背面刻着往生咒,此刻被他对准混沌影:“去!”
镜中突然射出一道金光。
那是前日在大相国寺求的佛光,此刻如利剑般刺穿黑雾。
金光所至之处,黑雾嘶嘶作响,如同沸水溅落。
混沌影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身形被撕开一道口子。
裴砚趁机摸出最后三张火焰符箓,全部拍在玄冥碑上:“三昧真火,焚尽邪祟!”
火光腾起的刹那,整个玄冥庄都在震动。
石碑表面的裂痕如蛛网般蔓延,“咔嚓”一声裂成碎片。
混沌影的身形先是扭曲成无数黑点,接着“轰”地炸开,只余下一缕黑烟飘向夜空,很快消散不见。
七星楼里传来碰杯的脆响。
晁盖举着酒碗站在门槛上,火光映得他的脸通红:“砚兄弟,进来喝碗酒!”
裴砚没有动。
他望着夜空中重新明亮的七星,摸了摸怀里的金蝉令——刚才混战中,令上的“普度”二字淡了三分,显然是佛力耗尽了。
“这一战虽胜……”他低声呢喃,风掀起他的道袍下摆,“但混沌意识,绝不会就此罢休。”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裴砚低头整理衣袖,目光扫过墙角的破儒衫。
那是他昨日在村口破庙捡的,领口还沾着墨渍。
明日要去应天府赶考……他指尖轻轻拂过衫角,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