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繁华是绚烂的。
朱雀大街宽达百步,青石板被岁月磨得发亮,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卖花女挎着竹篮走过,茉莉、玫瑰用湿棉布盖着,香气漫过整条街。
胡商的驼队“叮叮当当”穿过,骆驼背上的锦缎、香料袋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酒楼飘出蒸腾热气,琵琶声混着食客的喧哗从雕花木窗溢出,“且尽一杯酒”的劝饮声此起彼伏。
街旁货郎挑着糖画担子,融化的麦芽糖在青石板上拖出亮晶晶的丝,孩童们追着跑,发间的绒球晃成一片彩色云。
沿街楼阁多为雕梁画栋的两层木结构,朱漆廊柱配着鎏金兽首衔环门扣。
绸缎庄的幌子足有两丈高,月白、茜红、靛青的布幡在风中翻卷,像打翻了的颜料桶。
茶肆的竹帘上绣着“卢仝七碗”的典故,跑堂小厮托着茶盘在廊下疾走,青瓷盏碰撞出细碎清音。更远处可见王公府邸的飞檐翘角,屋脊上的吻兽吞云吐雾,影壁墙后隐约透出假山池水的波光。
西市是胡商云集之地,波斯邸的琉璃瓶里插着孔雀翎,大食商人的铺子里摆着嵌宝石的弯刀,粟特舞者在酒肆前旋裙击鼓,银铃缀满脚踝,每转一圈都溅起细碎银光。
东市多是本土匠人,铁器铺的伙计抡着大锤敲打出火星,首饰摊的金匠用镊子夹着金丝在火上淬炼,半透明的琥珀蜜蜡在烛火下泛着暖光。
坊间还常有杂耍班子,吞火的赤膊汉子、走钢丝的女子腰系银铃,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孩童骑在大人肩头拍手,惊得檐下鸽群扑棱棱飞向瓦蓝的天。
暮色降临时,朱雀大街两侧的灯笼次第亮起。圆形的羊皮灯绘着二十西节气图,西角的纱灯绣着《霓裳羽衣》纹样,更有富贵人家在门口悬起水晶灯,千颗琉璃珠串成璎珞,风吹过时叮咚如泉。
酒楼上“升平乐”的曲声漫出来,歌姬倚着栏杆低吟,金步摇随歌声轻晃;夜市里的茶汤铺支起竹桌,炭炉上的铜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卖夜宵的婆子挎着竹篮问“要甜浆还是咸糜”,竹筷与陶碗相碰的声响,混着更夫“天干物燥”的梆子声,织成京都独有的夜曲。
遥遥可见宫城城墙蜿蜒如巨龙,角楼飞檐上的铜铃在风中轻响,晨曦中传来的钟鼓声能传十里。
每逢节庆,丹凤门大开,宫人抬着缀满珠翠的花车驶过,车上的彩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百姓们伏在道边偷看,只见华服上的金线绣着云纹、翟鸟,钗环相撞声如碎玉。
若是御驾出行,黄土垫道,金瓜钺斧开道,随行的仪仗队甲胄鲜明,旌旗被阳光照得发烫,连路边的槐树叶都镀上了一层堂皇金边。
京都的繁华是鲜活的。
胡商眼角的笑纹里藏着万水千山,绣娘指尖在锦缎上挑出并蒂莲,酒肆老板坛子里封存着去年春酿,更夫梆子声里漏出五更天。
京都每一块青石板都浸着故事,每一片飞檐都挂着星辰,就连拂面而过的风里,都飘着蜜渍金桔的甜与沉水香的幽——
这便是让人一眼便醉了的京都,连时光都在此处放慢了脚步,将千般热闹、万种风情,细细揉进市井烟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