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暖香裹着穿堂风掠过垂花门,俞夫人坐在檀木椅子上,轻轻端起茶盏。
俞沐白立在她身前,墨色襕衫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像他此刻翻涌不定的心绪。
俞夫人指腹抚着茶盏边缘,眼角扫过儿子攥得发白的指尖。
“国子祭酒家的小姐,论才学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前儿个我瞧她抄的《女戒》,那簪花小楷比你书房里的碑帖还周正。”
“你都及冠三年了,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俞沐白喉结滚动着避开母亲审视的目光,脑子里浮现出自己院子里廊下晾着的茜色裙裾——
是小朵今早刚浆洗的。昨儿她蹲在青石板上搓洗时,露出的脚踝亮得发白,像他案头那截羊脂玉镇纸。
“母亲应该知道我的心意。”
话音戛然凝在喉间。
小朵那像花瓣一样的嘴唇和颈间跳动的发丝突然漫上心头,烫得他指尖发颤。
“我喜欢小朵,想娶小朵为妻。”
俞夫人猛地站起来,鎏金步摇在鬓边晃出碎光。
“我知道你醉心书画?也想为你找一个有才情的姑娘。”
“我替你相看的姑娘,琴棋书画都是好的?”
“可你想娶个来历不明的丫头...”
“断然不可。”
“她在你身边照顾得挺好,我也满意。”
“上月你发热说胡话,若非她整夜守着换帕子,怕是要烧出个好歹。我特意派人盯着,煎药、喂粥、擦身,事事都合规矩,这般妥帖倒也难得。”
“既是你房里得力的,做个通房倒也可以……”
“若真想抬她做妾,也须得三媒六聘娶了妻,以后再说。”
忽然冷笑一声,“但丑话说在前头,妾室终究是妾室,管家理事轮不到她插手,生儿育女也得记在正房名下。”
俞夫人目光扫过门外廊下低着头的小朵,幽幽叹道:“这府里的规矩,可容不得半点僭越。”
声音骤然冷下,低道:“哼!没规矩的贱婢?”
小朵耳听得里头一声高过一声,手中拿着的斗篷突然滑落在地,她慌忙蹲身去捡,只见木樨花掉在青石板上,被穿堂风卷得骨碌碌滚到树脚边。
沐白扫了一眼外面,对母亲道:“母亲莫要迁怒无辜的人。”
“小朵她不是婢女,她是我心悦的人,她只是不记得以前的事,我从没有拿她当下人看待。希望母亲也不要拿她当个下人。”
“ 儿子只想娶心仪之人。”
俞沐白突然躬身行礼,转身出门,踏碎满地落英,拉着慌乱的小朵离去。
俞夫人气得丢了茶盏,琥珀色茶汤在织金毯上洇出暗痕。
“好个心仪之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
窗外传来黄鹂啼鸣,小朵在游廊转角隐约听见这句,指甲深深掐进袖子里的虎口。
她跟着沐白一路小跑,边跑眼睛里泪水就盈了满眶。
俞沐白一路拉着小朵首奔书房,猛地扯下墙上的仕女图,露出暗格里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发带、还有一朵干花。
他紧握着小朵的手,指着暗格里的东西,“看,这些...…都是你所赠,我细心收了起来。”
帕角的木樨花突然被风掀起,像小朵轻颤的心跳。
“你知道的,你是知道我的,对吧?我母亲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