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暖阳裹着桂花香漫过青瓦，檐角铜铃在风里轻晃，碎成一片暖金。枫叶刚染了半抹红，斜斜倚在朱漆栏杆上，被阳光晒得透明的叶脉里，仿佛流淌着液态的琥珀。
俞家与钱家的婚事就在秋日的暖阳里被两家长辈敲定，红纸上的生辰八字墨迹未干，便传到了俞沐白书案前。他捏着那张婚书冷笑，指腹碾过“钱霏儿”三个字时，砚台里的墨汁突然溅出，在宣纸上洇开团乌沉沉的云。
这日晨起，俞沐白刚跨出二门，便被管家拦住：“少爷，这是给您裁喜服用的锦缎。”他皱眉看着那匹流光溢彩的云锦，指尖触到缎面上绣的并蒂莲时，忽然攥紧缎角往地上一甩：“拿去给府里丫头们做鞋面，我用不着。”管家捧着缎子喏喏退下，廊下的鹦鹉却突然扑棱翅膀，学他方才的语气叫：“用不着！用不着！”
正厅里，俞夫人握着茶盏叹气：“你这孩子，两家交好，霏儿又是才貌双全，这门亲事......”
“母亲！”俞沐白猛地抬头，“强扭的瓜不甜，我不要娶那个钱霏儿，我说过我只想娶钱蓉？”
第二日，俞沐白在城西桥头撞见送茶点的钱府马车。车帘掀开一角，露出半只描金漆盒。他转身欲走，却听见车内传来低低的叫声，“沐白公子，这里面是你喜欢的糖蒸酥酪，我特地做来给你尝尝。”
风卷着落叶掠过西街，钱霏儿攥着绢子的手心沁出薄汗。
她瞧见俞沐白一身青衫立在街前，长身玉立，风姿无双，腰间玉佩随呼吸轻晃，不觉喜上心头。
“俞、俞公子......”她喉咙发紧，话音未落，便见他眉峰骤蹙，竟往后退了两步，她的心此刻乱作一团。
绢子被指尖绞成麻花，她挑开车帘望着他紧抿的唇线，忽然想起昨日母亲抚着她鬓角说“女子终究要靠夫家”时，铜镜里自己害羞的笑。喉间泛起涩意，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抖得厉害：“你可是......不喜这门亲事？”
俞沐白的目光越过她肩头，落在街尾随风招摇的酒旗上。听见自己说：“姑娘聪慧，该寻个心悦之人。”
柳絮扑进钱霏儿眼里，她抬手去揉，却触到眼角凉意。
“心悦之人......”她喃喃重复，指尖松开皱巴巴的绢子，“你可是有了心悦之人”。
她指尖发颤，那方绣着并蒂莲的绢子突然从掌心滑落，跌在车厢板上。
“是蓉姐姐吗？”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树影爬上俞沐白的眉骨，他腰间的玉佩突然轻晃，只见他猛然攥紧袖口，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喉结在素白中衣下滚动两下，像有千言万语堵在那里，终究化作一声叹息。
“是。”
这个字轻得像一片羽毛，却砸得钱霏儿眼眶发烫。她看见他决然转身时，心都碎了。
钱霏儿望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忽然听见自己的笑声混着花瓣簌簌落地。
她弯腰拾起那方绢子，指尖抚过褪色的并蒂莲，心下暗恨。青石板上的落花被风卷成旋涡，钱霏儿将绢子折成小块塞进袖中，轻敲了敲车厢，“回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