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的陈设比钱蓉想象中简朴许多:青砖漫地,紫檀木床榻上铺着月白绫罗帐,靠墙置着雕花衣柜,案几上摆着青瓷瓶,插着两枝刚折的梅花。春嬷嬷是个年约五旬的老妇,眼角爬满细密的皱纹,说话时总爱眯起眼睛,倒像是永远在笑。
“姑娘且坐下,老奴与你说说这宫里的规矩。”春嬷嬷往炭盆里添了块银丝炭,火星子噼啪作响,“昭阳殿里最紧要的便是嘴严心细。娘娘性子和顺,但宫里多的是眼尖嘴利的人,姑娘日后行走,切记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
钱蓉忙应了,见春嬷嬷从袖中取出一本黄绢封面的册子,封皮上用朱砂写着“宫人言行录”西字。老嬷嬷翻开册子,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楷:“这是各宫的例规,姑娘需得每日晨昏诵读,三日后老奴要考校的。”
用过晚膳后,钱蓉坐在窗前挑灯读册,忽听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抬眼望去,只见月光透过窗棂,在雪地上投下斑驳树影,隐约可见两个宫女交头接耳着走过,其中一人的银簪子在月光下闪过冷光。她下意识吹灭烛火,屏息靠在窗边,只听那两人脚步声渐远,谈话声却断断续续飘来:“……听说钱姑娘是淑妃娘娘的远亲……”“……未必,我瞧着她倒像……”
话音未落,便被一阵风卷得散了。钱蓉攥紧手中的册子,只觉心跳如鼓。淑妃出身低微,本是边陲一小县令之女,三年前因一曲《霓裳羽衣》得宠,如今虽圣眷正浓,却始终未诞下皇嗣,后宫中明里暗里的算计从未少过。她摸了摸腕上翡翠镯子,冰凉的触感让她渐渐冷静下来——既入了这宫里,便如棋局上的卒子,唯有步步留心,方能自保。
次日晨起,钱蓉跟着春嬷嬷去给淑妃请安。穿过前殿时,她注意到东侧暖阁的门虚掩着,里头传来研磨声与低低的吟诵声。春嬷嬷见状,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那是娘娘的书房,除了掌事女官,旁人轻易进不得。”
淑妃斜倚在软榻上,正由宫女捧着茶盏漱口,见钱蓉进来,指了指案几上的青瓷盘:“这是刚送来的玫瑰酥,你尝尝。”钱蓉谢过,刚拿起一块,便见淑妃忽然盯着她的手轻笑:“你这指甲倒修得整齐,想必比本宫房里的翡翠还会伺候人。”
钱蓉这才注意到淑妃的指甲上涂着丹蔻,修长如葱管。她忙将手缩到袖中,却听淑妃又道:“明日起,你便跟着翡翠学些针黹女红,也好在本宫身边侍候。”说罢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出了正殿,翡翠己在廊下等候。这宫女穿一身水绿宫装,眼角微微上挑,瞧着便不好相与。她上下打量钱蓉一番,忽然冷笑:“听说钱姑娘是书香门第出身,针黹女红想来不错?估计也瞧不上我的手艺?”
钱蓉恭谨行礼:“有劳姐姐教导,妹妹初来乍到,还望姐姐多多提点。”翡翠挑眉,似是没料到她这般谦卑,转身道:“跟紧了,别给娘娘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