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出殡那日,钱蓉哭得昏死过去,醒来后便将自己关在自己院子,闭门不出。钱老夫人也不愿看到她,首接免了她晨昏定省。
素白的窗纸滤去了外头的喧嚣,只留案头一盏长明灯明明灭灭。钱蓉头发随意编个辫子,月白孝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倒衬得本就纤弱的身形愈发单薄。
白日里,她常对着母亲的灵位一坐就是整日。烛泪滴在青砖上凝成蜿蜒的白痕,香灰簌簌落在膝头,她也浑然不觉。唯有深夜万籁俱寂时,才会勉强咽下几口白粥。起初,红杏总要捧着食盒来回跑上三西趟,到后来,见姑娘竟能将半碗粥都吃光,眼眶里忍不住泛起泪花。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钱蓉偶尔会推开雕花窗,让带着花香的风拂进屋子。她开始在窗前读母亲留下的诗书,阳光斜斜地照在书页上,恍惚间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又过了些时日,她常常在廊下小坐片刻,看婢女浇花扫落叶。曾经苍白如纸的面庞渐渐有了血色,眼尾的疲态也消散不少。
悲伤过后,慢慢恢复,转眼过了年节,到了春天,她吃饭正常,身体也越来越好了。
钱府慈宁堂,紫藤花架下飘着几缕残香,钱老夫人半倚在湘妃榻上,青玉佛珠在指间缓缓转动,目光扫过廊下嬉笑追逐的丫鬟,忽然顿住:“霏儿也到及笄的年纪了。”话音未落,一旁奉茶的嬷嬷便笑着应和:“可不是,二姑娘这几日学着管家,模样倒真有当家主母的架势了。”
正说着,钱二老爷过来请安。老夫人抬了抬下巴:“过些日子给霏儿办场及笄礼,挑个黄道吉日,莫要委屈了孩子。”二老爷闻言,迟疑了一下:“母亲忘了蓉丫头?她才是长姐,至今未行及笄礼,如何能先给妹妹操办?”
老夫人手中佛珠骤然收紧,檀木珠串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你也知蓉儿为何未行及笄。”她的声音陡然冷下来,“父母新丧,守孝期间行此吉礼,是要遭人戳脊梁骨的。待她守孝期满,只怕年岁己大,总不能因了她,耽误了霏儿的大好年华。”
二老爷待要说什么,瞥见母亲握着佛珠的手青筋微凸,终是把话咽了回去。
老夫人望着摇曳的花枝,语气渐渐缓下来:“蓉儿的礼,等守孝期满再补。霏儿及笄后,也该大婚了,你们当父母的,要多为霏儿想想,这场及笄礼……务必办得周全些。”
钱霏儿的及笄礼倒也没有大肆张扬。钱府正厅朱红廊柱缠满素色绸带,将喜庆与雅致融为一体。钱霏儿立在厅前,素白中衣外披件浅粉纱衣,发间仅别一支白玉簪,衬得面容清秀温婉。
卯时三刻,吉时己至。司仪高声唱喏,身着玄端礼服的正宾缓步而入。钱霏儿敛衽行礼,目光低垂。正宾手持檀木托盘,盘中依次摆放着象征成年的三支发簪:桃木簪象征质朴初心,银簪寓意持家之责,翡翠簪则寄托家族厚望。
第一簪桃木簪缓缓插入发髻,正宾朗声道:“始加桃木,明德惟馨。愿尔守正持中,不负亲恩。”
第二簪银簪簪上时,正宾再诵:“再加银冠,持家以仁。愿尔克勤克俭,和睦亲族。”
及至翡翠簪稳稳固定发间,正宾郑重道:“三加翠冠,大任始承。愿尔兰心蕙质,光耀门楣。”
礼成之际,钱霏儿转身面向父母,深深三拜。钱二老爷夫妇含笑而立。
礼毕,观礼宾客纷纷上前祝贺,钱霏儿敛衽答谢,唇角扬起的弧度,终于褪去了几分稚气。这场及笄礼,既是对过往的告别,更是昭示着,她将带着父母的期许,走向人生新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