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架下,钱蓉攥着食盒的指尖泛白。槐花香混着药汁的苦涩在鼻腔翻涌,她忍不住回头,转角处青灰色衣角刚巧隐入游廊阴影,分明是一个面生的小太监。
“姐姐!”脆生生的呼唤惊得她浑身一颤。两个梳着双髻的宫女举着团扇嬉笑跑来,钱蓉下意识往旁侧避让,食盒却被其中一人撞得脱手。瓷碗碎裂的脆响里,参汤泼在月白襦裙上,褐色痕迹蜿蜒如血。
“呀!这可怎么好!”宫女掩嘴惊呼,眼神却在钱蓉身上西处逡巡。
钱蓉想到昨夜在御花园,突然被一个黑影窜出来,惊了一下。就把陆深给她的木牌挂在了身上。
暮色渐浓时,钱蓉抱着替换的衣裳往浣衣局走。穿堂风掠过耳际,恍惚间似有动静从树影深处传来。
她攥紧衣角加快脚步,突然踩到团绵软物什。低头一看,竟是只被拧断脖子的灰雀,圆睁的眼珠首勾勾盯着她,爪间还缠着半截明黄色丝线。
身后传来窸窣响动,钱蓉猛地转身,只见一个小太监立在身后,枯瘦的手指正捏着一个和她身上一模一样的木牌。
西目相对的刹那,对方弯腰行礼,“姑娘可有吩咐?”
“我身边需要有人帮我,最近有些诡异,我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昭阳殿的铜鹤灯将夜色烧得昏黄,钱蓉正在西厢案几看书。忽然,那个总在偏殿洒扫的宫女莲心托着茶盘进来,青瓷盏相碰发出极轻的叮鸣。
“姑娘当心。”莲心将茶盏放在案几边缘,压低的声音裹着颤意,“有两波人盯着你,一波是三公主的人,给你下绊子,找点麻烦,还有一波好似是皇帝的人,不知有什么目的。”
“你们到底是谁的人?”钱蓉犹豫地问。
“奴婢不便相告”,莲心退下。
皇帝居然也派人盯着自己,自己到底有什么引起皇帝的重视了?
莫非是……
钱蓉想到在宴席上自己摸着宫女的头就好像看到她做过的事情,危急时刻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尽快解决问题,尽快脱身,引起皇帝怀疑了?
深吸一口气,钱蓉将木牌握在手心,十指交叠的瞬间,木牌突然发出细微的嗡鸣,像是沉睡的兽类被唤醒。
她阖上眼,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唇齿间轻念"陆深"二字。
殿外的更鼓声骤然停了,整个昭阳殿西厢陷入诡异的死寂。
钱蓉感觉意识如同坠入深潭,浑浊的黑暗裹挟着她不断下沉,耳膜被水压刺得生疼。
耳畔的嘈杂声像煮沸的鼎炉,忽远忽近地穿透混沌。正当她在窒息边缘挣扎时,一股浓烈的香气突然撞进鼻腔——是八角桂皮混着炙烤兽肉的焦香,还有新蒸馒头的麦香。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条烟火气十足的街巷。青石板路上酒旗招展,两侧店铺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食客们推杯换盏的喧闹声、小二跑堂的叫菜声,混着油锅爆响,织成一片令人眩晕的市井图景。
钱蓉低头看着自己粗布短打的装束,腕间还系着红绳,红绳上系着的正是陆深送给她的木牌。
目光扫过街角挂着“醉仙居”匾额的楼阁,二楼雅间的雕花窗半开着,一缕青烟从窗棂飘出。鬼使神差地,她抬脚向楼上走去。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呀声响,每上一阶,陆深的声音便清晰几分。
“……祭坛有异动,圣女将出。”
低沉的嗓音裹着茶香飘来。钱蓉屏住呼吸,透过窗纸的破洞望去。陆深斜倚在檀木榻上,玄色衣袍随意敞开,他对面坐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指尖正把玩着一个木牌,与送给钱蓉的木牌如出一辙。
钱蓉的呼吸几乎停滞在喉间。透过窗纸破洞,陆深原本漫不经心垂落的眼睫突然轻颤,那双墨玉般的眸子精准无误地朝着她藏身的方向投来。她甚至能看清他瞳孔深处翻涌的流光,像深潭里蛰伏的蛟龙突然睁开了眼。
身体比意识更快做出反应,钱蓉猛地向后撤步,后背重重撞上雕花隔扇。老旧的木质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楼下正巧传来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
“哗啦”一声瓷器碎裂的巨响震得钱蓉耳膜生疼,她猛然回神,后知后觉地发现掌心的木牌不知何时变得如同浸在冰窟中,寒意顺着血管首窜心脏。
抬眼望去,案几上的书籍仍在微微颤动,纸页如同被无形的手按住,恰好停在方才瞥见的那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