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9年12月1日，星期二。
日子终于是走到了一年的最后一个月，漫长的零零年代也终于要走到尽头。
生活要翻开一个新的篇章，但却还尚未让人感到有很大的不同。
在记忆里的每次回首，总会有种‘和以前大不一样’的感觉，然而当身处于那还没有化作记忆的时光里，对于到来的一切却总是很迟钝。
寂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了闹钟的声音。
相比以前那台，这个新闹钟的声音不是很大。
安静皱着眉头，好半天才睁开眼睛，然后就像是突然被激活了什么开关一样，猛地从床上跳起来，飞奔了出去。
当她稳稳地坐在马桶上时，才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今天在梦里耽误了太多时间，差点又在梦里尿床。
憋得太久，上厕所时会感觉针扎了似的疼，让安静一阵咧牙呲嘴。
“不过，总算是没有食言啊……呼……在梦里忙得太久，感觉完全没休息好……”安静咕哝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被不知道哪来的冷风吹得哆嗦了一下。
也不知是不是刚从被窝里起来的缘故，今天好像格外的冷，那些墙壁仿佛全成了摆设，一点都不保温。
厕所的瓷砖上，到处都是刚洗完澡一样的水珠，那阴冷的潮湿，都已经肉眼可见了……
“冷死了冷死了冷死了……”安静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感觉手指都僵硬了似的不听使唤。
好不容易走到台盆前，用热水冲了一会儿手指，才感觉身子重新开始暖和起来。
“小静。”门外传来了俞明慧的声音，“洗脸洗得干净点哦，记得用洗面奶。”
“啊——知道了！”
“慢慢来，早餐还没好。”
“哦！”
……
（二）
今天的早餐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普通——
是油煎过的粽子和十分朴素的白粥。
粽子就是中秋节囤着到现在还没吃完的肉粽，白粥就是什么都没加，只有白米饭的粥。
不要以为这是在说废话。
在安静家里，这样的情况可不常见。
毕竟大姐俞明慧总喜欢往早餐里加点稀奇古怪的料……
“慧慧姐。”安静用筷子叉起一个煎得金黄的肉粽，“这不会是中秋节那会儿剩下来的吧？”
“是哦。”俞明慧正端着一个餐盘走出来，电视机里在播报着今日的天气预报。
“还没吃完啊……”
“最后一点了。”
“当时奶奶到底包了多少？”
“有很多人没回去拿，所以都给我们了呀。”俞明慧把一碟煎饺放在了桌上，轻轻拉开椅子，缓缓坐了下来，“吃腻了吗？”
“倒也没有，只是有点惊讶而已……”安静咕哝着，将肉粽凑到嘴边，在那边角的位置咬了一口。
酥酥脆脆的，有一股猪油的香味。
她其实不太爱吃粽子，但却喜欢吃油炸过或者油煎过的这种，而且最喜欢的，就是外面那一层又脆又带着点软糯的皮。
这种粽子，每年中秋节之前，爷爷奶奶都会包很多——具体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起码两大筐。
毕竟家里的子孙后代那么多，每个人都要分点，做太少的话，显然是不够分的。
至于钱，爷爷奶奶倒是不缺，毕竟子女那么多，每人给一点，一年下来都有不少了。
以前的时候，大家都住在小城市或者临近的城市，每到中秋佳节，就是一群人团聚，那会儿每个人都要分上几个粽子，数量不多，但却也是一份情。
可最近几年，大家越走越远，近的还在省内，远的甚至都跑到b市或者g省去了，想回来一趟，远不如原来那般容易。
而今年，大概是最冷清的一年。
甚至连在省会的，包括安静父亲在内的几个子女都没回来，过去拿粽子的，只有还住在小城市的一些后代而已。
安静以及两位堂姐，都把父亲的那份给拿上了。
记得当时，俞明慧还为这些粽子该怎么塞进冰箱里而发愁呢。
“呼……男生时的事情，有时候感觉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啊。”安静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了？”
“没什么啊……就是有点感慨。”
“嗯……”
“话说菲姐还不起床吗？”
“她发烧了，今天请假。”
“哇，她也会生病？”
“菲菲也是人啦。”
“上班的地方被人传染了？”
“大概是吧。”
在这个非典已经远去的年代，得个流感发烧两三天，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绝大多数人也不会选择去挂盐水，甚至连药店里的药都懒得买。
甚至很多人在感冒发烧之后，精神反倒比之前还好呢。
兴许是休息够了的缘故吧。
“噫——别传染给我啊。”
“小静不想趁机在家休息几天吗？”
“都快期末考了啊慧慧姐，休息也得分时间嘛！”安静‘呼噜’地喝了口白粥，“对了，过几天就是家长会了，慧慧姐，还是你去吗？”
“嗯，我去吧。”俞明慧平和地笑道，“最近成绩怎么样？”
“没什么变化吧，看下次考试了……这种东西也有点靠运气。”
“没关系，不用太有压力。”
“慧慧姐初三的时候怎么样？”
“就正常的学习吧？”
“听说我们班有好多人晚上睡不着觉呢。”
“有时候，能在压力前依然保持心情的平和，也是一种天赋呢。”俞明慧笑着咬了一小口粽子，那‘咔嚓’的清脆声响，让人感觉格外有食欲，“小静感觉怎么样？”
“还好吧，反正就是那样……玩游戏的时间少了点。”
“再坚持一阵子吧，初中毕业的暑假可以开心的玩一玩。”
“还早呢。”
“时间呀，过得是很快的。”
“是吗？我感觉过得很慢。”
“我那时候也这么觉得呢。”
……
（二）
衣兜里揣着手机。
耳朵上挂着耳机。
这就是每天安静出门的状态。
她其实没那么喜欢音乐，只是喜欢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感觉而已。
音乐，就是一堵墙，圈出了一个属于她的世界。
天气确实冷了不少，小城二中并没有专门的冬季外套，所以安静在校服外面还套了一件羽绒服。
这件羽绒服是长高之后买的，现在套在她身上，显得过于宽大，甚至都能盖住大半截腿了。
原本觉得轻便的羽绒服，在此时也变得厚重起来，就像是披着个棉被出了门。
小城市很少有这么冷的时候。
毕竟这里靠海。
而那偶尔到来的严寒，也会让本地人猝不及防。
特别是下雪的时候。
安静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下雪那年，连棉袄都没有，还是九伯带着自己去批发市场临时买了件回来，否则光是穿着那件秋季的单衣，非得冻成冰棍不可。
“好久没去看九伯了啊……改天应该去找他玩玩，就是不知道他最近忙不忙……”安静小声自言自语着，忽然就被一只毛茸茸的小手给吓了一跳。
“小静！”
“哇啊——！”
“被吓到了？”
“我在想事情呢……”安静扭头看去，目光落在朱莹那双澄澈而明媚的大眼睛上，“小莹，今天又碰到了啊……”
“是呀。”
“你穿得好多……”
“你不冷吗？”
“呃……还好？”安静缩了缩脖子，“就是风吹来的时候才会有点冷。”
今天的朱莹穿得格外暖和，头上戴着有两颗毛绒球的毛线帽，脖子上裹着一条看着就暖和的羊绒毛巾，身上则穿着羊羔皮的外套——看起来比安静的羽绒服还要暖和不少。
至于脚上，那是厚实的棉鞋，甚至还戴了白色的羊毛手套，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只为了过冬而吃得胖乎乎的小羊羔一样可爱。
“今天很冷呢。”
“是冷……不过，你穿得是不是太多了？这都能去东北过冬了啊……”安静扯了扯嘴角。
“是有点热。”朱莹眨了眨眼睛，忽然凑到了安静身旁，将自己的围巾解开一半，然后缠在了伊的脖子上，“怎么样，你暖和点了吗？”
“啊、诶？”安静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那冰冷的脖颈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于朱莹身上的温度，甚至还残留着几分奶味的香甜，“是、是暖和……不少了……”
“今天穿太多，有点太热咯。”
“你自己穿的？”
“是我妈非要让我穿啦。”
“果然啊……我姐也非要让我穿这个外套，你看，行动都不方便了。”
“就像是小孩子穿大人的衣服一样呢。”
“这就是我以前的衣服啊！去年还刚好呢！”安静鼓着腮帮嚷道，“现在穿就偏大了，我有什么办法……”
“看起来短腿短手的，很可爱呢。”
“切……呼，你这围巾好暖和，是真羊绒的吗？”
“是呀。”
“你家这么有钱？”
“可能，对女儿都会比较好一点？”
“我的羽绒服基本都是我姐或者我伯伯给我买的。”安静撇了撇嘴，“我爸老说，南方没那么冷，穿少点可以磨练意志。”
“会冷的呀。”
“我爸有时候就这样——不过，我也习惯了。”
“今年特别冷。”
“嗯……会下雪吧，我最喜欢下雪了。”
“堆雪人？”
“主要是打雪仗啊！上次打都是小学时候的事情了……啊，我以后一定要去那种年年下雪的地方上大学！”
“很冷的呢。”
“但是，小莹你不觉得下雪很有趣吗？”
“习惯了的话，可能就不觉得惊喜了吧？”
“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