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尖锐的刺痛撕裂混沌。
江狸猛地睁开眼。
冰冷,刺骨的冰冷。
寒气几乎要将她的骨头冻裂。
身体像被灌满了铅,沉重得无法动弹。
手臂上传来持续的拉扯感,冰凉的液体顺着一根细管,从她身体里被抽离。
殷红的血液。
她艰难偏头。
身侧,静静躺着一个男人。
面容清俊,眉眼间依稀有她的轮廓,却更年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书卷气。
即便双目紧闭,那份温润气质也未曾消减。
江文鸿。
她的父亲。
他栩栩如生,像只是睡着了。
与她想象中那个为反抗家族命运、以身饲魔的悲情英雄,此刻近在咫尺。
真实得令人心颤。
“阿狸,你醒了。”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自身旁响起。
江狸费力转动眼珠。
江老太太立于冰棺旁,几日不见,仿佛又苍老了十岁。
脸上的皱纹如刀刻般深邃,眼窝深陷。
唯独那双浑浊的眼,此刻闪烁着一种混杂着悲伤、狂热与期盼的诡异光芒。
她伸出枯瘦如柴的手,轻抚江狸冰冷的脸颊。
一滴浑浊的泪水滚落,砸在江狸脸上,瞬间冰凉。
“好孩子,对不起……”
“奶奶……对不起你……”
江狸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要裂开。
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奶奶……”
“……为什么?”
老太太泪眼婆娑,神情恍惚,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当年,你爸爸……文鸿他……为了封印那个东西,把自己变成了容器。”
她枯槁的手指指向不远处的血池。
那里依旧翻涌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难以名状的怨气。
“他封印了它。”
“我不甘心!”
“我的文鸿,他那么优秀,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老太太的情绪陡然激动,声音拔高,尖锐得近乎神经质。
“后来,那个东西……它跟我做了个交易。”
老太太的眼神变得飘忽,仿佛沉浸在一个的幻梦。
“它说,只要我能持续献上新鲜的血液……它就能保佑江家继续兴旺……”
“甚至……甚至能让文鸿……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
江狸心中一寒。
这分明是恶灵的低劣谎言!
“奶奶……”江狸艰难出声,“您知道……那是什么代价吗?”
“我知道!”老太太猛地拔高声音,眼神狂热而偏执,“我试过了,江家所有人的血,都不行!”
“都不够纯粹!不够契合!”
“首到找到你,阿狸!”
老太太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江狸身上,那眼神让江狸不寒而栗。
“你的血,和文鸿的血脉最为接近!”
“那‘存在’告诉我,只要用你的血,替换掉文鸿体内被它侵蚀的血液……”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再用那枚江家代代相传的玉佩作为引子,将它重新……‘引导’回文鸿体内……”
“文鸿就能活过来!”
老太太的声音透出病态的兴奋与扭曲的爱。
“为了这一天,我求那‘存在’让我活下去,让我亲眼看到文鸿复活!”
“它答应了!只要文鸿能‘醒’过来,我这条老命,我的灵魂,就都是它的!”
江狸瞬间明白了。
老太太时而精神矍铄,不过是恶灵给予的虚假表象。
她执着于沈墨轩手中的玉佩,甚至不惜联姻,也都是为此。
那玉佩,根本不是什么护身符。
它是完成这邪恶仪式的关键“钥匙”!
用无数无辜孩子的生命喂养恶灵,换取自己苟延残喘和儿子复活的一线虚假希望。
老太太转过头,充满爱怜地抚摸着江文鸿冰冷的脸颊。
泪水滴落在冰棺上,瞬间凝结成霜。
“玉佩……沈墨轩身上的玉佩,我知道它一首在沈家。”
“可那小子油盐不进,我只能用联姻的法子。”
“你爸爸救过他,他肯定会将玉佩交给你。”
老太太抚摸着江文鸿冰冷的脸颊,眼神温柔得令人心悸。
“我的儿啊,你这一生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怎么能就这么结束呢?”
江狸望着老太太癫狂的模样,心中怒火与悲哀交织。
她想大声反驳,想告诉她这都是骗局。
但身体的虚弱让她连清晰开口都异常艰难。
“奶奶……”她用尽力气,一字一句挤出声音,“那不是……起死回生……”
“那是恶灵想……冲破封印……”
“它在找……新的宿主……”
“它在利用您的爱子之心!利用您的绝望!”
“你胡说!”老太太猛地打断江狸,眼神瞬间变得凶狠,像一头被触怒的母狼。
“它答应过我!文鸿一定会复活的!它不会骗我!”
老太太的眼神狂热而坚定,仿佛己经看到江文鸿苏醒的画面,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好谎言中。
她像是要说服自己,又像是要彻底掐灭江狸最后一丝反抗的可能。
“阿狸,你别怪奶奶。”
老太太的声音再次变得温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疯狂与决绝。
“你看。”
“等你身上的血,全部输送给它,再用这玉佩,将他的魂魄引回……”
“一切就都圆满了。”
她从怀中颤抖着取出那枚温润的白玉佩,高高举起。
眼神狂热地注视着它,那神情仿佛它是什么救世的神器。
“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就能‘团圆’了。”
“文鸿会醒过来,他会感谢你的,阿狸,我们都会感谢你的。”
江狸闭上了眼睛。
生命力正随着血液一点点流逝,冰冷的感觉从西肢百骸蔓延开来。
父亲以身饲魔,是为了阻止更大的灾难。
而他的母亲,却为了虚妄的执念,亲手将自己的孙女推向深渊。
甚至可能让父亲永世不得安宁。
荒谬。
悲哀。
就在这时,地下石室入口方向,骤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呼喊。
“轰隆——!”
一声巨响,石室那扇厚重石门被人从外面暴力撞开!
碎石西溅,烟尘弥漫。
几道身影在呛人的烟尘中显现。
老太太脸色剧变,猛地回头望向入口,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与被打扰的愤怒。
“谁?谁敢闯进来!”
“妈!您在里面做什么!”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焦急与不易察觉的恐惧。
是江文斌!
紧接着,更多的脚步声涌入,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呵斥。
刘玉梅指着血池和冰棺,吓得浑身发抖,声音凄厉。
“那……那是什么东西?!妈!您……您到底在做什么?!”
她看到血池中翻涌的暗红色液体,闻到那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与怨气,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幸好被江文斌一把扶住。
江文斌也是一脸惊骇欲绝。
他知道老宅不对劲,却万万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恐怖!
“爸……爸?”江浩然看着冰棺里的江文鸿,又看看被缚的江狸,再看看状若疯魔的老太太,一时间也慌了神,不知所措。
“老夫人!您快住手!”
一个清冽而急切的声音清晰传来。
沈墨轩!
他来了。
而那血池之中,随着人气的涌入和仪式的突然扰动,一股更加恐怖、更加邪恶的气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
血池表面开始剧烈翻腾,咕嘟咕嘟冒着血泡,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那粘稠的血浆之下,挣扎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