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狸在夜冥九的寝殿外止步。
她怀里揣着几大袋沉甸甸的归墟币，本是来还钱的。
然而，一股强烈的灵力紊乱让她心头一跳。
寝殿内并无夜冥九的气息，只有那熟悉的冷香，此刻却夹杂着一丝不祥的躁动。
“哮天，露娜，你们有没有觉得……”
话未说完，她神色一凛。
周遭的灵力如同被投入滚水的油，噼啪炸裂，干扰着她的感知。
“老大，这里的气味不对劲！”哮天压低了嗓子，小领带歪向一边。
露娜也警惕地弓起了背。
此刻，归墟的边界。
夜冥九负手而立。
墨色衣袍在虚无罡风中翻飞如墨蝶。
他凝视着远方，那片本应无垠的黑暗，正被无形巨口啃噬，边缘缓慢而清晰地向内塌陷。
构成归墟的本源之力，汹涌不定，明灭交替。
胸口一阵沉闷窒压。
久违的无力感悄然爬上心头。
记忆的碎片，随着归墟的异动，更加汹涌地冲击他的脑海。
萧倾城……
这个名字，似一道烧红的烙印，在他灵魂深处反复烫过。
“看来，时候差不多了。”
苍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突兀，却又似命中注定。
夜冥九缓缓转身。
那个在人间将戒指交给江狸，又在归墟指引过她的老妪，佝偻着身子，立在那里。
她的眼神，却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万古。
“是你。”夜冥九周身的寒气略微收敛。
“她与我有何关联？”他首接发问，“江狸的存在，并非偶然。”
老妪苍老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聪明。她当然不是偶然，是注定。”
“那枚戒指，能让活人穿越生死界限，与你的魂魄产生共鸣。世间此等法器，屈指可数。”
夜冥九的墨瞳骤然紧缩。
“她能改变归墟的规则，能与我魂魄一体，皆与你有关？”
“与我无关，却与你有关。”老妪叹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年的重担。
“千年前，你的某个决定，被封印记忆，归墟因你存在，你必然镇守归墟。”
老妪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而她……是你丢失记忆的载体。”
“更准确地说，是你主动剥离出去的一缕残魂，在轮回中重生。”
夜冥九身形剧震。
无数破碎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炸开，战火，红衣，决绝的眼神，以及……一个模糊的承诺。
“所以，她能与我感知同步？”他压下翻腾的气血，“所以，归墟会因她而变化？”
“正是。”老妪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乎不可察的怜悯。
“你们本就是一体，分离千年，如今重聚在即，自然会引发归墟的共鸣。”
“代价，也随之而来。”
“什么代价？”夜冥九感到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归墟，是你封印状态的映照，稳定而封闭。”
“当你的完整即将回归……”
老妪每说一句，夜冥九便感到归墟的震颤加剧一分。
他脚下的虚空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
“归墟，亦会随之消散。”
夜冥九脸色终于变了。
那是一种无法用苍白或铁青形容的颜色，像是万年玄冰即将碎裂前的死寂。
“归墟消散，那些等待轮回的灵魂……”
“自有其新的归属。”老妪的声音坚定起来，“但你，会找到真正的身份和记忆。”
“包括……千年前，你和她的约定。”
老妪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仿佛随时会融入这片动荡的虚空。
“她还不知道这一切，对吗？”夜冥九一字一句。
“她只是记忆载体，并非萧倾城本人。”
“但当时空逆转，一切都会不同。”
老妪的声音越来越飘渺，几不可闻。
“去寻回你的完整吧。千年的轮回，该有个结果了。”
“她在等你，就像……千年前一样。”
话音未落！
轰——！
归墟的根基，发出一声震彻神魂的巨响，开始剧烈震颤。
时空的裂缝如蛛网般撕开，无数光影交错闪烁，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夜冥九的宫殿内。
江狸正试图安抚受惊的哮天和露娜，脚下的地面猛然掀起！
“怎么回事！”
她话音未落，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与撕裂感同时袭来！
周围的景物疯狂扭曲、拉长，像是被无形巨手揉捏。
头顶的穹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片片碎裂砸落。
钱袋从她怀中跌出，归墟币哗啦啦散了一地，瞬间被扭曲的空间吞没。
“又……又来？！什么鬼！一点准备都没有！”江狸惊呼。
她试图稳住身形，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拉扯力包裹。
哮天和露娜发出凄厉的尖叫，它们的身体同样变得模糊不清，似乎要被这股力量彻底撕碎。
“老大！”
“江狸！”
它们的声音被尖锐的呼啸声割裂，越来越远。
江狸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要被从身体里硬生生剥离出来。
那种熟悉的撕裂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痛苦。
黑暗，无尽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
江狸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中，艰难地恢复了些许意识。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嘈杂。
人的哭喊，兵刃相击的铿锵，战马的悲嘶，还有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混乱血腥的古代战场。
不，更准确地说，是一座正在被烈焰与刀光吞噬的宫城。
她躺在一辆华丽但己然破损不堪的马车里。
身上穿着繁复精致到令人窒息的宫装，此刻却沾满了尘土与暗红的血迹。
头上的凤冠歪斜，沉重地压着她的额角，发髻散乱如草。
“公主！公主您醒醒！快醒醒啊！”
一个带着哭腔的、全然陌生的少女声音在她耳边焦急地呼唤。
江狸晃了晃昏昏欲裂的脑袋。
陌生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地灌入她的脑海。
萧倾城。
一个名字，一段人生，一场……亡国之痛。
此刻，正值国破家亡，皇城被叛军攻陷，而她，是那即将玉石俱焚的亡国公主。
江狸的意识彻底清醒。
她低低地，清晰地骂了一句。
“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