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刮过江狸苍白的脸颊。
两个粗壮嬷嬷,将她从“奴役庭”那间透风的破屋中蛮横拖出。
肩上未愈的伤口,再次迸裂,血腥气混着霉味,令人作呕。
莲儿在后面哭喊,却被一脚踹开。
“快些!误了吉时,要你们的狗命!”
管事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
今日,裴砚登基,亦是他大婚之日。
昔日皇城己换了玄黑的“裴”字大旗。
而她,前朝废后萧倾城,不,江狸,便是这场盛宴的“贺礼”。
承明殿外,灯火辉煌如昼。
殿内丝竹声、欢笑声隐约传出,与她的处境形成刺耳的对比。
江狸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压下翻涌的恨意。
“宣——前朝废后萧氏,献舞——!”
太监特意拉长的唱喏,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沉重的殿门,在她面前缓缓洞开,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江狸垂着眼,一步步踏入。
熟悉又陌生的宫殿,如今每一寸都透着血腥与压迫。
高高的御座之上,裴砚一身玄黑龙袍,金冠束发。
他俊美的面容冷峻依旧,凤眸深邃,视线如利剑般扫过下方,最终落在她身上,带着君临天下的威压,以及……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审视。
他身侧,隔着一道明黄珠帘,隐约可见新后沈知意凤冠霞帔的轮廓。
一道冰冷而探究的目光,从珠帘后射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殿内两侧,新朝文武百官列坐,推杯换盏。
见她进来,不少人脸上露出鄙夷与玩味的笑容。
前朝公主,阶下之囚,如今沦为舞奴。
何等屈辱!
江狸站在大殿中央,成了万众瞩目的笑柄。
“罪女萧氏!还不跪下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一个内侍尖声厉喝,试图用气势压垮她。
江狸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御座上的裴砚。
她的腰杆,挺得笔首如松,没有半分弯曲的打算。
灭国之恨,剜心之痛,那一箭穿肩的屈辱……岂是一个“跪”字能了?
跪与不跪,皆是鱼肉。
何必再作践仅存的骨气!
裴砚的眸色,沉了三分。
他薄唇微动,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个角落。
“听闻前朝倾城公主,舞技惊为天人。”
“今日朕与皇后大婚,便请公主舞上一曲,为诸位爱卿助兴。”
平淡的语气,裹挟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江狸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若舞得好,朕便多赏些吃食。让你的那些子民多口吃的。”
裴砚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带着戏谑。
“若舞得不好,或者……”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殿外一角。
那里,数十名被五花大绑的旧朝官员与宗室子弟,瑟瑟发抖。
“若公主不愿,或中途停下……”
裴砚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寒冰刮过每个人的心头。
“他们,便替公主,给这喜宴添点血色助兴。”
“一个时辰,停一次,朕便斩十人。”
“公主,可听清了?”
殿内瞬间死寂。
用无辜者的性命来逼她献舞!
好一个裴砚!好一个开国之君!
江狸胸口剧烈起伏,右肩的伤口撕裂般剧痛。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己是一片冰寒的死寂。
她不是萧倾城。
她不会跳那些取悦男人的媚舞。
但萧倾城的身体,还残留着属于那位亡国公主的记忆与本能。
乐声响起,带着一种靡靡的、令人窒息的亡国之音。
江狸缓缓抬起手臂,随着乐声,开始舞动。
起初动作有些生涩,像一具被强行操控的木偶。
但很快,身体深处的记忆被唤醒。
洗得发白的囚衣,在她身上翻飞,竟也舞出几分破碎的凄艳。
水袖甩出,似血泪控诉。
裙裾飘转,如泣如诉。
每一个回眸,带着深入骨髓的哀伤。
每一个折腰,都是亡国公主的绝望悲鸣。
她跳的不是舞。
是血,是泪,是燃烧的恨意,是对这不公世道的无声控诉。
御座之上,裴砚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中,情绪被完美地掩藏在墨色之下,仿佛要将殿中那抹单薄的身影吞噬。
珠帘后的沈知意,指甲嵌入掌心,她拨开珠帘的缝隙,目光锐利如刀,一遍遍剐在江狸身上。
江狸强忍着肩上裂开的剧痛,忍着腹中空空如也的饥饿,忍着心中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滔天恨意。
她不能停。
她不能让那些无辜的人因她而死。
每一次旋转,每一次跳跃,都似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单薄的囚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消瘦的曲线。
视线开始模糊,天旋地转。
她狠狠咬破舌尖,剧痛与铁锈的腥甜让她清醒了几分。
不能倒!
她要活着!
她要看着,这个叫裴砚的男人,究竟要将她折磨到何种地步!
而她,江狸,也绝不会让他轻易得逞!
乐声愈发急促,仿佛催命的鼓点。
江狸的舞步也随之加快,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肩上的伤口彻底撕裂,温热的血液顺着手臂滴落,在地面绽开朵朵血花。
饥饿与疼痛如潮水般涌来,她的身体开始摇摆。
一个高难度的旋转后,江狸终于支撑不住。
"砰——"
她重重跌倒在冰冷的殿砖上,舞衣被血水浸透,在灯火下透出惊心的红。
殿内响起窃窃私语,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唏嘘不己。
御座上的裴砚,端起酒杯的手停在半空。
"公主这是……"
沈知意正要开口嘲讽,却见倒在地上的女子,缓缓撑起了身子。
江狸双手按地,血渍斑斑。
她咬着牙,一寸一寸,将自己从地上撑起。
腰杆依旧笔首如松,眼中的骄傲不减分毫。
鲜血从她肩角滑落,她却仿佛浑然不觉,继续舞。
那双眼睛,清冷如寒星,死死盯着御座上的男人。
仿佛在说:你看,我倒了,但我又站起来了。
你能让我跪下吗?
你能让我屈服吗?
裴砚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
杯中的美酒,洒落几滴在龙袍上,晕开暗红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