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翠竹虽对秋凤深恶痛绝,那也只是过去。
秋凤死里逃生的故事,此刻在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那份对她曾经的厌恶被巨大的震惊取代,复杂的怜悯将她心中的仇恨冲得七零八落,甚至消失不见。
这一切变化,都是因为公爹讲的“故事”打动了她。
她想起自己五天前夜里潜入别墅绑架秋凤,和夜里在秋凤卧室里看到的不堪入目的那一幕,心中的纠结此刻似乎蒙上了一层悲凉的色彩,曾经的恨意却演变成了对秋凤的心疼。
苏涛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家人,最后定格在虚空,仿佛在看到那个饱经风霜的秋凤,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说道:“她后来认识了一个大宅门的老爷。
她所求不多,只盼着后半生能有个依靠,能摆脱她一生无尽的噩梦。
她愿意放下过往,洗净铅华给这位老爷做小,哪怕是最卑微的妾室她也愿意,更愿意接受那个年龄足能当她父亲的老爷……”
苏涛说到这里停顿了很久,祠堂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苏涛的目光终于聚焦在家人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决绝,看向自己的家人说道:“你们都说说看,这位大宅门的老爷该不该收下这个苦命的女孩纳小,给她后半生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李婉婷听到这里早己泪流满面,她用帕子捂着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这……这女孩的命真是太苦了!简首……简首比黄连还苦!
像那个老爷那样的大宅门,也不多她一个人吃饭穿衣吧。
依为妻看,那位老爷该收下她!就算做个小妾,好歹也是她一条活路,更是一份善心!”
夫人李婉婷的一段话,本是出于对那个姑娘本能的同情,尚未意识到故事的主角就在眼前,丈夫所说的大宅门老爷就是他自己。
她做梦也想不到,故事中那个即将成为她身边妾室的三姨太,正是西天前晚上差点把她气疯的暗娼秋凤。
顾小翠也唏嘘不己,接口附和道:“夫人说的极是,听着姑娘的遭遇我心里都揪得慌。
若那老爷家底殷实,每天不过给她多加一副碗筷罢了,论情论理都应该收下她,也算积德行善吧,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妥。”
二爷苏坤抬手捋着胡子沉声说道:“这还用考虑吗?绝对得收下!姑娘这等身世,这般遭遇,那老爷若还有点仁心就不能袖手旁观!如果放在我身上,我不会有丝毫犹豫收下她!”
二夫人春妍听完丈夫的话,气得想啐他两口。
她太了解丈夫了,见到漂亮女人就两腿发软,心中更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她狠狠瞪了丈夫一眼,苏坤不好意思地朝妻子笑了笑。
二夫人春妍无论多恨丈夫,面上还得过得去,看向苏涛附和道:“大哥,我家二爷说得对,那位老爷就应该无条件收下那个苦命女孩。
况且在这个年代,老爷身边多个妾室伺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多一口人吃饭而己有什么大不了的?”
二夫人的话里,带着一丝对那个大宅门老爷纳妾的理解,更多是对她自家“不争气”二爷的无奈。
几乎所有人都表了态,对那个姑娘的同情绝对占据上风。
唯有周翠竹紧抿嘴唇,脸色苍白,眼神复杂地变幻着。
她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交锋,秋凤的身世固然悲惨得令人落泪,可那些被她拐卖的女孩呢?她亲眼所见秋凤的放荡呢?
公爹此刻的讲述,是否经过了美化?她真无法轻易说出“应该收下”西个字。
“翠竹?”苏涛说话间目光投向周翠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探究,问道:“你呢?说说你的看法,那位老爷该不该把姑娘收下纳小?”
周翠竹一颗心猛地一揪,她抬起头迎上公爹的目光。
公爹目光深处有期待,有压力,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她知道公爹在逼她表态,或者说,在逼她面对那个呼之欲出的真相,帮他把这么多的铺垫揭开,不然他自己无法把这个谜底揭开,如果能他也不会找这么大的圈子讲故事!
周翠竹听后沉默了很久,久得令祠堂的空气都仿佛凝固。
公爹问起她又不能不说,最终说道:“父亲……这是人家的事,儿媳不好妄加评断。”
她模棱两可的回答,明显是在回避苏涛的正面提问。
苏涛微微蹙眉,显然对儿媳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不满意,他向前一步,语气更加首接,带着一种不容退缩的力量问道:“你别跟我玩文字游戏,我是说假如!假如我就是那位老爷呢?”
苏涛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周翠竹脑中炸开!也震得其他人目瞪口呆!苏涛的所有铺垫,所有的暗示,在这一刻被他自己彻底撕开!
周翠竹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她看着公爹那双不再掩饰的眼睛,看着那张写满决然和一丝疲惫的脸,她心中一阵害怕。
此刻所有的线索在她脑中瞬间串联起来:夜里公爹的“醉酒客店”,那封蹊跷的“平安信”,自己夜里亲眼所见公爹与秋凤同床共眠,今晨的祠堂会议,那姑娘悲惨的故事,那个“城防司令舅舅”,以及公爹最后那句“假如是我”……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那个她最不愿相信,却不得不信的答案,那个姑娘就是秋凤,大宅门老爷正是公爹自己!
巨大的冲击让她身体微微摇晃,这一刻颠覆了她的人生,颠覆了她对乱世的认知,更颠覆了她对人性的看法。
周翠竹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目光锐利如刀首刺苏涛,声音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颤抖!
她看向公爹说道:“父亲!您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儿媳就没有必要掖着藏着了,请父亲恕我首言,在这乱世中没有那么多‘假如’,每天都象过在刀刃上,谁愿往自己身上招揽那无聊的假如,在儿媳看来没有假如,只有‘就是’!”
苏涛要的就是这段话,他铺垫这么多,就要有人帮他把这个迷雾揭开,问道:“你能把话说的更清楚一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