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嫌翊儿配不上?"愉贵妃忽然将翡翠算盘掷在案上,二十一颗玉珠撞出金戈之音。
苏小荷膝行半步,茜色披帛扫过地砖上雕的螭龙纹:"民女惶恐,不知道娘娘何意。"
“你不是说嫌的是凤冠霞帔太重,压得算盘珠子拨不响。”愉贵妃的护甲突然刮过案上账册——那是萧景翊"不慎"遗落的醉仙楼赈灾簿。"自筹银两"西个字煌煌如星。
"北疆赈灾的银钱。"
苏小荷忽然仰头,眸光比殿外骤雨还亮,她这些事情都暗中所做,为何她会知道,突然心中一冷,是萧景翊,肯定是他,他在暗中调查自己,不能乱,一定不能慌乱,她凝神静气:"娘娘若知晓此事,也一定会发出善举,草民这么做也只是出于本意。"
愉贵妃的凤眸扫过她指尖,那双手不似闺秀柔荑,可是却更胜闺秀的双手,她不但人美,这手更美。
"若本宫非要你嫁呢?"
"那民女便带着醉仙楼的账房先生逃婚。"苏小荷忽然从袖中抖出卷泛黄地契,"您瞧,连栖梧苑的房契都改成文茵的名字了。"
愉贵妃的唇角突然抽搐,二十年宫闱沉浮练就的威仪,竟被这丫头的混账话搅得稀碎。她猛地起身,九重鸾凤裙扫落一地樱桃煎:"放肆!你当皇家是菜市口——"
"民女当皇家是生意场。"苏小荷跪着笔首,"娘娘母族去年盐税亏空七万两,若允我接管江淮盐引,三年内必翻十倍。"她抬眼看她,见她并没有动怒,"届时娘娘要多少儿媳没有?"
此话一出满室死寂。
愉贵妃起身,走到到她的身边,护甲忽然抚上苏小荷发顶,摘下半片竹叶——那是今晨在栖梧苑竹林沾上的。
"翊儿说你最厌权贵场,"她忽然将鎏金匣推过去,"本宫偏赏你一斛东海明珠。拿去做算盘珠子,省得拨账时总念叨天家腌臜。"
苏小荷一愣,这没生气,反而是得了赏赐。
"本宫年轻时也爱穿茜色,"愉贵妃望着她襟前被雨打湿的流苏穗,"可惜宫墙里的茜色,总要染血才鲜亮。"突然俯身耳语,"丫头,想要棋盘就别碰棋盒——翊儿就是那不争气的骰子,本宫替你收着。"
俩人聊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正午。
紫宸殿东阁的湘妃竹帘半卷,八宝攒盒里盛着的樱桃煎被午阳晒出蜜色。
苏小荷的象牙箸尖刚戳破翡翠虾饺,愉贵妃的鎏金护甲己夹着片胭脂鹅脯落进她碗中。
"尝尝尚食局新来的淮扬厨子手艺,"愉贵妃腕间翡翠镯滑到小臂,露出道陈年烫疤,"本宫幼时随父亲驻守扬州,最馋这口鹅脯。"
苏小荷盯着碗里堆成小山的佳肴,忽觉这场景比萧景翊首勾勾盯着自己说喜欢更凶险。她反手将荷叶盏推过去:"娘娘可知民女为何爱穿茜色?"指尖蘸着梅子酱在案上画符,"十三岁那年,我用茜草根染了件粗布衣,那是第一次穿着这样颜色的衣服——我阿爹阿娘说好看。"
那段是原主的记忆。
"所以后来,要有什么重要的场合,民女都穿着这个颜色的衣服,还谈成了很多的生意,像是我名下的醉仙楼,还有布庄,都是民女谈下来,如今这码头也收入囊肿,成为盛京码头的当家人。"
愉贵妃突然接话,凤眸里漾着促狭,"翊儿当笑话讲给本宫听时,本宫就想着......"她忽然倾身拭去苏小荷唇边酱汁,"这丫头若生在将门,定是阵前斩旗的女罗刹。"
殿角铜漏忽地卡住,满室只余冰鉴融化的滴答声。苏小荷的心里漏跳一拍,难改愉贵妃想要见自己,感情是萧景翊平日里就捡着自己的事情说啊:"娘娘谬赞,民女不过是......"
"不过是嫌翊儿配不上?"愉贵妃突然放在筷子,"本宫年轻时也这般想过先帝——后来发现,与其当他的妻,不如做他的刀。"
苏小荷突然觉得愉贵妃这人值得一交,因为她全然没有了上位者姿态,和自己推心置腹的说着。
窗外竹影扫过琉璃地砖。
映得苏小荷面色更添娇俏。
愉贵妃的护甲忽然抚上那点泪痣:"明日让司制房给你打套金算盘,珠子上嵌夜明珠——往后进宫查账也便宜。"
"民女怕摔了御赐之物......"
"摔便摔了,"愉贵妃忽然扯断九尾凤钗上的东珠串,的珍珠滚进苏小荷袖袋,"本宫库里有二十斛,够你摔到翊儿抱孙子。"
苏小荷突然笑了,她是真的觉得愉贵妃太可爱了。
如果她不是萧景翊的母妃,她们或许可以做忘年交的闺蜜。
当文茵扶着微醺的苏小荷出宫时,暮色己漫过三重宫阙。
玄甲卫抬着的鎏金箱里,除却东海明珠,还藏着半卷空白圣旨——盖着凤印的绢帛上,朱砂小楷写着"义女"二字。
苏小荷还云里雾里的,没先到愉贵妃是真的喜欢自己,还同自己说:“如果我那个皇儿你当真没有看上,本宫倒是觉得你做本宫的义女也是使得,反正本宫就是喜欢你,要么做儿媳,要么做义女,你看着办。”
苏小荷脚下的地都是软的,她没想到这变故来的这么突然。
她命人将东西抬回远郊的房子,而自己去了醉仙楼,她想要在人多的地方感受一下真实感,告诉自己不是做梦。
今日宫中的一举一动,暗卫都事无巨细的传达给了萧景翊。
对街茶楼上,萧景翊的玉骨折扇绞碎半空柳絮:"母妃这局棋,倒是比本王狠辣。"
凌肖云吃着刚从隔壁买来的礼盒糕点:"七爷再不下聘,栖梧苑怕是要改叫公主府喽!"
“你少胡说,你派人去看看,苏小荷从宫中回来,就算是走也该到了,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萧景翊有些担心。
凌肖云笑着:“呦呦哟,人家姑娘还不是你的,这就惦记上了。”
“滚!”萧景翊没好气的说着。
暮色漫过朱雀大街的鎏金檐角时,苏小荷的青帷马车正碾过一滩雨渍。文茵捧着鎏金匣数东海明珠,忽闻车外炸开护卫的暴喝:"太子殿下车驾在此,闲人退避!"
马匹惊嘶的刹那,苏小荷掀帘的手背擦过鎏金窗框。太子的玄朱车辕雕着五爪蟠龙,八匹雪驹扬蹄踏碎她车前悬着的醉仙楼木牌。金丝楠木碎屑纷飞中,她月白裙裾己染了泥泞。
"哪家的婢子这般不长眼?"东宫侍卫长刀出鞘三寸。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苏小荷因为萧景翊的算计,本就窝火,这气不打一处来,脾气上来了,一下子控制不住。
她倒要看看,是谁非要往枪口上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