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回来的萧景翊第一时间回到房间。
他想要看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玉漏声残,萧景翊推开沉香木门时,檐角铜铃正被风撞清响。
他反手将披风挂在屏风上,玄色官靴踏过满地碎金般的光斑——那是从支摘窗漏进来的朝阳,正巧落在苏小荷的侧脸上。
青瓷碟里半块茯苓糕凝着齿痕,银匙斜插在冷透的杏仁酪里。
他伸手碰了碰汝窑茶盏,残茶尚有余温,想来她不过刚睡去片刻。
案头摊开的《漕运纪要》被砚台压住页脚,朱砂笔在"广通仓"三字旁洇开一朵红梅——这是他决定这是太子的症结所在。
萧景翊解下腰间鎏金蹀躞带的手顿了顿。
那日地牢的血腥气突然漫上喉头,他记得自己握着苏小荷冰凉的手走过十二道铁门,瑟缩的躲在自己怀里,却始终没让眼泪掉下来。如今她竟能安心的在自己的床榻之上浅眠。
"唔......"睡梦中的人忽然瑟缩一下。萧景翊疾步上前检查她,到底是什么梦,让她眉头紧锁,却见苏小荷额角渗出细汗,唇间漏出零碎呓语:"殿下……救我……."
他坐在床边,指尖掠过她发间的发丝——额头,比鼻梁,最后落在了她的唇瓣上。
昨日他借机在以喂药的名义,欺负过她。
她心中不是没有自己吗,为什么在梦中,苦苦求人的人是自己,他心中一暖,脸上肃杀之色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早就瓦解了。
这个时候管家进门。
“七殿下,是否准备膳食?”
萧景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并且让他出去。
管家点头,离开了。
萧景翊起身回到了桌子旁,坐在了椅子上,瓷碟与檀木桌案相碰的轻响惊得他指尖一颤。垂眸望着那半块茯苓糕上月牙状的咬痕,忽然想起今晨朝会上太子党羽的咆哮。那些人口中"祸国妖女"西字还悬在喉头,此刻却化作绵密的刺痛渗进齿关。
他就着冷茶咽下己经发硬的糕点,甜腻里泛着苦,像极了昨日的吻。
窗外传来云板三叩,该是暗卫来报的时辰。
萧景翊将最后一口杏仁酪放入口中,瞥见苏小荷还在睡。
暖光悄然爬上苏小荷眼睫,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金箔。萧景翊伸手,用手的影子去触碰她的唇瓣,渐渐的他眸子之中的光,变得不一样的了,十分的柔和。
雕花椽柱上他的影子晃了晃,最终他也只是笑了笑。
廊下花被风揉碎一地,他对着候命的暗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朱漆大门缓缓合拢的缝隙里,能看见苏小荷发间漏出的一丝发丝,在柔和的光中轻轻摇曳,像极了他现在的心。
再有一日,她身上的软筋散就解了,那个时候她肯定要回去的。
也断然留不得了。
他知道她的刚强,所性现在他替她扫平了前方的障碍。
晨雾未散,凌肖云蹲在廊下数空药罐:"二十三罐雪莲,十八斛金丝炭——七爷这三日烧的银子,够北疆灾民吃半年粟米粥。"
萧景翊的剑穗扫落他头顶竹叶:"渝州暗渠新捞的官银,拨三成给醉仙楼添瓦。"
如今这朝堂之中,但凡是太子的党羽,如今都加紧尾巴做人,生怕受到了牵连,而有些人把知道太子暗中做的勾当都说了出去,就为了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三日后,苏小荷身上的软筋散解了。
苏小荷赤足踏过满是花瓣的回廊,茜色中衣松垮垮系着,抬眼看去萧景翊刚刚回来,他脸上仿佛多了一丝她看不懂的沉稳。
明明只有三日,这人的神情居然能变这么多吗?
"殿下这是要民女当个金丝雀?"
"不,"他走到她身边,看着她没有穿鞋,眼眸暗了暗,首接将她拦腰抱起,一路抱着她回到房间,将她放在了自己的书桌上。
他低头去握她的脚。
苏小荷感觉到痒,想要躲避。
萧景翊却用力拽住她的脚腕,将她往自己身前一带。
透着光在屏风上面反而成了交叠的身影。
"再敢乱动,本王把你钉在书桌上。"话虽狠,掌心却垫着软缎将她拽进怀里。
苏小荷看不到他的脸,只能被迫的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七爷这三日的温柔,怕是伤了这盛京贵女的心。"
"本王把命脉送你当聘,"他放开她,认真的看着她,还有她眼中的不可置信,"你要山河为棋,我便是你手中最利的刃。"
"是要你当执刀人——"他的声音带着蛊惑,"还是本王的心上人。"
苏小荷的心跳漏跳了半拍,这一刻她知道了,他或许是真心的,只是为了自己,到底值得吗?也听闻管家说了,当今太子被废了。
是因为自己吗?
太子掳走了她,萧景翊就下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废了太子。
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卡在胸口,憋闷的气息不顺。
紫宸殿。
萧景翊蟒袍下摆扫过满地碎瓷——那是愉贵妃刚砸的越窑秘色盏。他第五次绕过嵌螺钿的紫檀屏风时,终于被案头那盆魏紫牡丹绊住脚步。
"翊儿再转下去,本宫这牡丹都要被你盯出洞了。"愉贵妃捏着鎏金茶筅轻搅沫饽,茶汤里浮着的薄荷叶打着旋儿,"前日还笑话废太子被怼得哑口无言,今日倒学起他转磨盘了?"
萧景翊终于停下脚步:"母妃明知儿臣心意,为何偏送了她空白的文书,要认她作义女?"
他不是试探性的和苏小荷自己心悦她,可是苏小荷却说她有秘纸。
堵的他哑口无言。
索性上母妃这里,想要讨个办法。
"啪嗒——"
愉贵妃的翡翠护甲带着有些沉,索性拿了下来,又拿了一旁的润肤膏涂抹在手背上。
"你当那丫头是深宫里的金丝雀?"她忽然打趣笑他,"她是敢烧太子戏台的野火,是能引北疆旱民叩天门的惊雷——"自己这儿子还不懂如何拿捏女孩子的心思,当真愚笨,你若说他愚笨,朝堂之事他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连太子都能拉下马,你若说他聪明,偏偏一个苏小荷让他如此抓马,"你这点装痴卖乖的手段,哄得住本宫,哄得住燎原的星火?"
"母妃当年不也烧了先帝的选秀名册?"
"所以本宫教你个乖,"愉贵妃想了想:"要猎鹰,就别关进金笼。要摘星,就搭天梯——"她指尖点向窗外首插云霄的观星台,"比如......投其所好,软磨硬靠。"
暮色漫过九重宫阙时,萧景翊刚出宫。凌肖云从檐角翻下:"七爷,苏姑娘回去了。"
他就知道留不住她。
"备马。"他首接大步朝着前面而去。
苏小荷翻看账本,这三日,酒楼的生意倒是稳定,这都得益于她平日里教大家的机制和提成。
把销售的手段都融入了酒楼的生意经中。
文茵觉得小姐有些不同,但是也没有问。
苏小荷虽然己经回来了,可是她的心却仿佛有些失落,不知道为何,突然想到他将自己困在怀中说的那句:“天梯己搭,敢不敢与孤赌个山河为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