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扳倒太子之后。
皇上也名正言顺的总是抓着他去御书房议事。
外人只知道这七皇子深的圣心，可是实际上，七皇子己经完全接管了朝堂，这奏折都是他批阅的。
皇帝倒是多了清闲了。
萧景翊在御书房盯着奏折上的朱批，狼毫笔尖的墨汁在宣纸上洇出个的点。
愉贵妃差人送来的鎏金食盒里，红豆糯米糍下压着张洒金笺——"烈女怕缠郎，送她最想要的东西。"
萧景翊皱眉，随后展开，看来母妃也是给自己出招了。
"最想要的东西......"他捻着腰间玉佩穗子，想起半月前苏小荷盯着工部《营造法式》时发亮的眼睛。
那日她蘸着茶水在石桌上画的古怪图形，分明是改良水车的构造图。
戌时的醉仙楼，苏小荷正用炭笔在账册上推算复利公式。
窗棂突然被颗碎银子击响，抬头就看见萧景翊拎着个乌木匣子立在飞檐上，玄色蟒袍被月光镀了层银边。
"殿下这是要做梁上君子？"她推开雕花木窗，夜风卷进几片嫩绿的树叶。
萧景翊跃入室内的动作滞了滞，袖中暗器盒差点脱手——凌肖云说女子最爱英雄救美的戏码，可这女人怎么连惊慌都懒得装？他绷着下颌线将木匣推过去："你要的河工模型。"
榫卯结构的汴河沙盘在烛火下纤毫毕现，十二座活动闸门皆可拆卸。
苏小荷指尖抚过微缩的漕船时，忽然摸到船底刻着的极细小字："灞桥码头三日后丑时？"
"本王改良了水门机关。"萧景翊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突然从袖中抖出个缠枝莲纹锦囊，"凌肖云说...说送姑娘家要配香囊。"
苏小荷捏着锦囊里滚出来的白玉算珠，突然发现珠面刻着Σ符号。这分明是她上月随口提过的希腊字母，此刻却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不得不说，萧景翊真是很尊重自己了。
只不过他将对自己的心思弄的人尽皆知。
更鼓声里，刑部侍郎的马车正驶过朱雀街。萧景翊望着苏小荷将算珠穿进金簪红绳，喉结动了动："母妃说当年父皇追她，曾在重阳宴上连作三十首打油诗。"
"所以殿下今夜带着沙盘翻墙，是效仿皇帝？"苏小荷忽然用炭笔在沙盘角落画了个函数曲线，"水位涨落该用抛物线计算，殿下的闸门间距错了三寸。"
萧景翊夺过炭笔时，指尖擦过她手背：“根本王在一起，就只能说这些这个吗？”
苏小荷不敢看他，她知道他的心意。
可是这种事情怎么强求呢？
萧景翊也不是急性子的人，为了筹谋一件事情，他可以折服多年，但是对于心爱的女子，他分秒必争。
“殿下要听什么？”
“你知道的，本王的心在你这。”他的手指从她的脸颊一路划到她的心口的位置，指尖点了点：“本王要这，你给吗？”
苏小荷抬头看着他，他眼眸的深情似乎要将她溺毙。
“除了这个……”她刚要说话，萧景翊却压住她的唇：“除了这个你还能有什么给本王？你想要码头，本王双手奉上，你身边的陈九被曹帮陷害，整个陈家军被披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本王也给他们罪名，只要是你想要，本王都给，就连太子他掳你，本王将他拉下马，苏小荷，你到底有心吗？难道看不到本王给你做了多少事？你就没有一丁点心动吗？哪怕是一点？”
苏小荷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低头的时候，萧景翊看见她发间的毛笔。
那是他亲手做的。
他刚才的阴郁的情绪突然荡然无存。
原来她心中并非没有自己，她还带着自己送的毛笔。
萧景翊将她揽入怀中，手臂慢慢收紧，似乎唯有这样，才能填补他心口上的空缺。
龙涎香雾漫过鎏金博山炉，皇帝将朱砂笔往砚台上一拍，溅起的墨点染红了废太子请罪的折子："等？你当立储是醉仙楼订席面？"
萧景翊垂首盯着青玉砖上蟠龙纹，忽见父皇玄色龙靴尖上沾着片粉白花瓣——正是愉贵妃最爱的西府海棠。
三日前母妃生辰，这位帝王亲手在御花园折了满瓶花枝，被花刺扎得满手血珠还要嘴硬说是批折子划的。
"儿臣只是......"
"只是怕苏家丫头嫌你当了太子就跑？"皇帝突然从紫檀匣里抽出卷泛黄的画轴，"哗啦"抖开竟是一幅《贵妃醉马图》。画中少女红衣烈烈跨在惊马上，腰间缠着断裂的缰绳，正是二十年前的愉贵妃。
萧景翊瞳孔骤缩。画角题着"元昭三年上巳节"，那时母妃刚入宫三月，传闻因顶撞先皇后被罚去驯御马监的西域烈马。
"当年她策马闯出宫门时，羽林卫的箭己经搭上弦。"皇帝指尖抚过画中少女飞扬的鬓发，"朕追到灞桥柳岸，她说'若要我回宫，除非陛下敢在这河灯上写诏书废后'。"
窗外传来铜漏滴答声，混着皇帝低哑的笑："那盏莲花灯现下还供在太庙，裹着朕用衮服撕的布条。你以为太子印绶比得过姑娘家要的真心？"
萧景翊喉间发紧。
他突然想起苏小荷永远都用疏离的眼神看着自己，想起她故意在往生谷假死逃离，想起那夜她攥着染血的漕运账本说"要这公道，不要你心疼"。
她从来都是这么一个冷血的人。
他做的那么多替她荡平的刀子，可是没有一次能正中她的心。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错了，什么时间能证明一切，看父皇当年追母妃的时候，不也是快刀斩乱麻。
"儿臣明白了。"他抬首时，正见父皇将画轴小心翼翼卷回。
可见皇帝对于愉贵妃的喜爱，这么多年，都不曾改变。
皇帝将废太子诏书往他怀里一扔，翡翠扳指磕在青铜虎符上铮然作响："明日带那丫头去太庙上香，让她看看当年困住愉贵妃的笼子，如今关着朕的真心。"
暮色漫过九重宫阙，萧景翊踏出御书房时，掌心的诏书还带着龙涎香余温。
远处醉仙楼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极了她总在账本上画的星图。
他突然很想告诉苏小荷，原来天家最锋利的权柄，也能雕琢成系住红绳的玉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