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的清晨，阳光把教学楼的台阶照得发亮。顾明棠攥着准考证，指尖在"顾明棠"三个字上反复——这是她第一次写现代格式的名字，笔画间总不自觉带出点隶书的韵味，像母亲实验记录里的字迹。
帆布包侧袋里，半块青铜钥匙硌着腰侧，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裴昭明昨晚发来的消息："考场在三楼302，我让张助理在楼下等着，保温杯里是热的红枣茶。"
她刚走到楼梯口，就被林漾拦住了。少年抱着本《遗传学》，围巾歪在颈间，鼻尖冻得发红："学姐，这是我整理的重点笔记，可能...可能对你有用。"笔记本封面上，用荧光笔描着只卡通青蝶，翅尖画得格外圆。
顾明棠的目光落在笔记本边缘，那里沾着点奶茶渍——是上次他送的那杯。她轻轻推回去："谢谢你，我都复习过了。"指尖碰到封面时，后颈的青蝶纹身突然发烫，像在提醒什么。
林漾的手僵在半空，喉结动了动："考完...我请你去吃食堂的糖醋小排吧？听说你喜欢酸甜口。"
"不了。"顾明棠往后退了半步，帆布包带滑到臂弯，露出里面裴昭明给她准备的青瓷笔洗——里面插着三支不同型号的钢笔，笔帽上都刻着极小的"棠"字，"考完要去个地方。"
林漾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笔洗，忽然笑了，只是笑意没到眼底："是和裴总一起吧？"没等顾明棠回答，他转身往楼梯下走，"那祝你考试顺利，学姐。"
考场的钟敲响时，顾明棠刚填完答题卡。最后一道大题考的是基因连锁互换，她在草稿纸上画了两只交叠的青蝶，翅脉处标着互换的片段——这是裴昭明教她的办法，说"青蝶的翅脉就像染色体，缠在一起时总会交换点什么"。
笔尖停在最后一个句号上，她忽然想起昨夜书房的灯光。裴昭明坐在对面，替她圈出课本里的重点，钢笔尖划过"基因互补"西个字时，他忽然说："就像我们颈后的纹身，缺了一半就不完整。"那时她正低头咬着笔杆，没看见他落在她发顶的目光，温柔得像雪后的阳光。
收卷铃声响起时，顾明棠的指尖在试卷边缘画了只迷你蝶。走出考场，就看见张助理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捧着个恒温箱："顾小姐，裴总让我把这个给您。"箱子里是份三明治，吐司被切成了蝶形，中间夹着她喜欢的草莓酱。
"裴总呢？"她接过三明治，指尖触到箱壁的余温。
"裴总在楼下等您。"张助理的目光在她颈后扫了眼，笑着补充，"他说...怕上来打扰您考试。"
教学楼前的银杏树下，黑色轿车安静地停着。顾明棠拉开车门，就闻到熟悉的雪松味——裴昭明正低头看文件，晨光落在他发间，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少了几分商场上的冷硬。
"考得怎么样？"他合上文件，指尖在真皮座椅上轻轻敲着，节奏和她心跳莫名合拍。
顾明棠咬了口三明治，草莓酱的甜混着吐司的麦香在舌尖散开："最后道题，我画了两只蝴蝶。"
裴昭明的嘴角弯了弯，伸手替她拂去嘴角的酱渍。指腹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她忽然想起试卷边缘那只没画完的蝶，翅尖刚好对着"考生签名"的位置——那里的字迹，和他腕表内侧的青蝶刻痕，竟有几分神似。
"下午带你去个地方。"他发动车子，导航屏幕上跳出个地址，是城郊的"裴氏私人档案馆"，"你母亲的东西，我一首存在那里。"
车窗外，林漾的身影在校门口一闪而过。他手里还捏着那本笔记，看见轿车驶过时，忽然把笔记往书包里塞得很紧。顾明棠收回目光，看见裴昭明正从后视镜看她，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像在等她解释。
"他..."她刚要开口，就被裴昭明打断："先看档案。"他转动方向盘，语气平淡，"有些东西，比青春期的好感更重要。"
档案馆藏在片松树林里，青砖外墙爬满常春藤，像座被时光遗忘的庄园。管理员是位白发老人，看见裴昭明时，恭敬地递过把铜钥匙："裴先生，顾女士的档案室，您吩咐过要保持恒温恒湿。"
钥匙齿纹间，刻着半只青蝶，与顾明棠帆布包里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档案室的门推开时，一股淡淡的樟木味扑面而来。正中央的玻璃柜里，摆着个熟悉的银簪——是之前母亲的遗物，那支簪头宝石此刻亮得惊人，里面映出的不再是明代城楼，而是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正对着显微镜轻笑。
"这是你母亲三十五岁时的样子。"裴昭明站在她身侧，声音压得很低，"她在这里待了整整三年，研究青蝶基因与时空共振的关系。"
玻璃柜下层，放着本牛皮笔记本，封面烫着金箔青蝶。顾明棠戴上白手套翻开，纸页上除了基因序列，还夹着张泛黄的照片：母亲和个年轻男人站在雪地里，男人穿着黑色大衣，手插在口袋里，侧脸的轮廓竟与裴昭明有七分像。
"这是...？"
"我父亲。"裴昭明的指尖落在照片边缘，"他们是大学同学，一起发现了青蝶基因的韧性。"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父亲去世得早，母亲说...他的血纹，和我很像。"
顾明棠的目光落在照片里母亲的手腕上，那里戴着串青金石手链，与裴昭明送她的那串一模一样。
"这里有段录像。"裴昭明打开玻璃柜旁的投影仪，白墙上突然映出晃动的画面。是母亲在实验室的样子，她举着培养皿对着光，笑着说："青蝶基因最神奇的地方，是能认出命中注定的共振体...就像钥匙和锁，差一丝都打不开。"
画面突然卡顿，母亲的声音变得模糊："如果有天明棠看到这个，记住...去找裴家的人，他们的血里，藏着补全你基因的密码...就像...就像青铜钥匙的两半..."
录像到此中断，白墙上只剩下雪花状的噪点。顾明棠的指尖在笔记本上颤抖，忽然想起掌心的蝶形胎记，想起裴昭明手背上的青蝶疤痕，想起石桌上裂成两半却长出嫩芽的青铜钥匙——原来那些跨越时空的碎片，早就注定要拼在一起。
"我懂了。"她转身看向裴昭明，眼底的光比投影仪的光束更亮，"母亲说的共振体...是你。"
裴昭明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握住她戴着手套的手。白手套的布料很薄，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顺着指尖爬向心口，像三百年前那道从钥匙孔里涌出来的光丝。
窗外的雪松被风吹得轻响，档案室的玻璃柜里，那半块青铜钥匙突然泛起微光，与顾明棠帆布包里的另一半遥遥呼应。光痕在地面织出只完整的青蝶，翅尖刚好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枚无声的印章，盖在了时光的扉页上。
"去吃饭吧。"裴昭明松开手时，指腹在她手套背面多停留了半秒，"张助理订了你喜欢的那家淮扬菜，他们的软兜长鱼，做得像极了太医院的药膳。"
顾明棠跟着他往外走，经过林漾送的那本笔记时，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眼投影仪的白墙。雪花噪点里，似乎还残留着母亲的笑，像在说"早就告诉你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套上沾着点樟木的香气。帆布包里的青铜钥匙还在发烫，像有只蝶正顺着骨骼往上爬，要去与另一只久等的同类会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