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写下。写下所有她能想到的一切罪行。
沈彻的冤屈,那桩桩件件,深刻地刻在她脑海中。兵部尚书的掣肘,户部侍郎的克扣军饷,朝中奸臣的构陷与诽谤,每一笔都带着血腥。她回忆起那些冰冷的奏折,那些漠然的批示,那些将沈彻一步步推向绝路的肮脏手段。她要揭露他们如何牺牲忠良以保全自身,如何将一个为国捐躯的英雄钉在耻辱柱上。她要写下那些幕后黑手,他们的名字,他们的阴谋,他们利用沈彻的功绩,却又畏惧他的声望,最终设计将其除掉的滔天罪行。这是她能做的一切,也是她唯一能为沈彻做的事。
指尖颤抖着。笔尖触及冰冷的白绢,那触感仿佛穿透指骨首达灵魂深处。口中涌出的血染红了笔尖,那鲜红的颜色在笔尖颤抖。血珠凝聚,与她生命力的流逝同步,每一滴都沉重万分。她将自己的心头血作为墨汁,每一笔都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她写下血书,字字泣血,控诉着奸臣构陷沈彻的罪行。她的手心冰凉,意识逐渐模糊。每写一字,都感到生命力迅速流逝,身体冷得彻骨,无形的冰霜侵蚀着她的魂体。
可她凭借着对沈彻的执念坚持,那份不甘与愤怒支撑着她。涌出的血液呈现诡异的青黑色,散发出微弱的阴气,那是回魂反噬的痕迹,是她生命即将燃尽的最终表征。她盯着那不祥的墨迹,一种近乎荒谬的执拗涌上心头:自己都快死了,要是连沈彻的冤屈都没能昭雪,这死得也太不值了,到了冥府岂不是要被那些抱怨业绩的鬼差嘲笑?这念头让她在绝望中扯出一丝苦涩,也让她那颗濒临破碎的心,重新燃起一团更烈的火焰。血书的墨迹触目惊心,昭示着她死不瞑目的决心。
写到关键处,她咳血不止,腥甜弥漫。眼前浮现沈彻战死的幻象,不再模糊,而是清晰得如同昨日:万箭穿心,血染战甲,他的身影在战场上轰然倒下,与自己魂魄离体时的死亡重叠。悲凉与绝望瞬间将她吞噬。那一刻,她不仅感受着他的痛,也感受着自己的绝望。心如刀绞,她却从中汲取到一丝力量,她不能让沈彻的冤屈就此沉沦。
她知道时间紧迫,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将血书送出,否则一切都将白费,她对沈彻的爱也将被埋葬,那份爱沉重得让她无法承受。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抬起手臂,将染血的白绢递出。
祠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那里。那是唯一还对她心存善念的老仆福伯。他常年守在祠堂,察觉到今夜祠堂的异动,心生不安才悄然前来。他一眼便看到枯坐在血泊中的苏清鸢,她苍白如纸的脸上,那双眼睛燃烧着,充满恳求与微弱的希冀。福伯的心脏猛烈跳动,他看到了她手中那份泣血的白绢,也看到了她将死的预兆。
“小姐……”福伯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与痛惜。他伸出枯瘦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份血书,仿佛接过一件最珍贵的物件,那冰冷的血迹透过绢布,渗入他的掌心。“老奴一定送到。哪怕是爬,也要爬到京城,将它送达那些人手中!”他没有问“哪些人”,他知道这血书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其中的风险。但他那双浑浊的眼中,却涌动着坚定的光芒,那是对苏清鸢,也是对沈彻的忠诚。
血书墨迹未干,苏清鸢己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在血泊中,气息微弱,双眼紧闭,仿佛随时都会离世。祠堂旧址内阴风阵阵,窗外传来呜咽的悲鸣,仿佛在为她奏响一曲挽歌。沈彻的牌位在她身边,木质的纹理粗糙,却仿佛在无声地陪伴,等待着她生命的终结。
福伯将血书妥善藏好,转身匆匆离去,脚步声渐行渐远,很快便消失在夜色深处。他佝偻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决绝,肩上扛着的不只是血书,更是两个年轻人沉重的冤屈与希望。苏清鸢在昏迷中隐约听到,京城方向传来一声叹息,悠远而沉重,仿佛是沈彻的冤魂在无声地回应,又似天地间对这不公的悲悯。这叹息预示着这血书的命运,并非一帆风顺,一场更大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