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槽边的蝼蚁
血槽里的暗红液体堪堪漫过第九十九道刻痕。
叶无尘蜷在冰冷石台上,手腕伤口深可见骨。
“废物,连血都流不干净!”
鞭影撕裂空气,他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地牢深处忽然传来女子压抑的咳嗽。
庄主腰间的血色鬼脸令牌,无声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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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槽里粘稠的液体,像腐败的糖浆,带着铁锈和绝望的腥气,一点点往上爬。暗红,浑浊,终于漫过了石槽侧面一道深深的刻痕——第九十九道。
刻痕边缘残留着陈年累月干涸发黑的血垢。
叶无尘赤着上身,蜷缩在冰冷的石台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无处不有的剧痛。新伤叠着旧伤,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左腕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狰狞地翻卷着,是被特制的放血短刀生生剜开的。血珠依旧在渗出,带着一种麻木的迟钝,缓慢地滴落,融入石槽里那片令人作呕的暗红中。皮肤因为持续失血和地牢里渗入骨髓的阴冷,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色。
“九十九号!”一个粗暴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刺破了地牢沉滞的死寂。负责看守的执事王屠提着皮鞭,像座铁塔般堵在狭窄的牢门口,阴影完全吞没了叶无尘瘦骨嶙峋的身体。他满脸横肉,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残忍快意,“磨蹭什么?庄主等着开宴!你这废物,连血都流不干净!养着你有什么用?”
最后一个字音未落,破空声己然尖啸而至!
啪!
乌黑油亮的鞭影毒蛇般抽下,精准地撕裂叶无尘背上仅存的一小块完好的皮肤。皮开肉绽,鲜血瞬间涌出。但这仅仅是开始。王屠手腕一抖,鞭梢带着一股阴狠的暗劲,如同沉重的铁棍,狠狠砸在叶无尘的肋骨上。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在死寂的地牢里爆开,沉闷得令人头皮发麻。叶无尘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投入沸水的虾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所有的空气都被这非人的剧痛瞬间挤出胸腔。眼前金星乱冒,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彻底吞没。牙齿深深陷入下唇,一股浓郁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他尝到了自己的血。
“哼!贱骨头!”王屠啐了一口浓痰,那口黄绿色的秽物“啪”地一声落在叶无尘脸旁的石地上,溅起几星微小的泥点。他显然还不解气,又抬起穿着硬底皮靴的脚,朝着叶无尘的腰腹处重重踹去。
砰!
身体被踹得翻滚半圈,重重撞在冰冷的石槽边缘。石槽里粘稠的血浆被震得晃荡了一下,几乎要泼溅出来。叶无尘蜷缩得更紧,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边缘沉浮。汗水混合着血水,浸透了他散乱纠结的黑发,黏在额角、脸颊,遮蔽了视线。
就在这时,一阵风,不知从地牢深处哪个幽暗的角落钻出,带来一股更浓重的霉味和若有似无的药草苦涩气。风里,夹杂着一点极其微弱的声音。
咳咳…咳…
是压抑到极致的咳嗽,断断续续,仿佛声音的主人正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捂住嘴,却依旧无法完全阻止那撕心裂肺的震动从肺腑深处溢出。声音很轻,飘忽得如同幻觉,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这充斥着鞭打声、咒骂声和血腥味的地牢里,显得格格不入。
叶无尘布满血丝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地牢深处…三层?那里…关着谁?
这念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濒临涣散的意识里激起一丝微澜,让他强行从剧痛的泥沼中挣扎着保持了一丝清明。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越过王屠沾满泥泞的靴子,试图投向更深处那片被黑暗统治的区域。那里,只有无尽的阴冷和死寂,仿佛刚才那点咳嗽声从未存在过。
王屠似乎也听到了那点微不可闻的动静,但他毫不在意,只是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再次扬起了鞭子,准备彻底“解决”掉眼前这个碍眼的血奴。
就在鞭影即将再次落下的刹那——
地牢入口处,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另一个身影出现在牢门口,身材更为高大,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玄色锦袍,袍角绣着繁复的暗纹。来人正是血狱山庄庄主,赵天雄。他面容冷硬,鹰钩鼻,薄唇紧抿,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扫过牢房。
王屠立刻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鞭子僵在半空,脸上凶横瞬间切换成谄媚:“庄主!”
赵天雄没看王屠,目光像冰冷的探针,落在石槽上那道刚刚漫过的第九十九道刻痕,又扫过石台上蜷缩着、只剩下微弱气息的叶无尘,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对血量的积累速度不甚满意。
“手脚麻利点。”赵天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地牢里冰冷地回荡,“祭品还差得远,误了时辰,你我都担待不起。”
“是!是!属下明白!”王屠连忙躬身,额头渗出冷汗。
赵天雄不再多言,似乎多看叶无尘一眼都嫌污秽,转身欲走。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地牢壁上昏暗摇曳的油灯光芒,恰好掠过他腰间悬挂的一块令牌。
那令牌非金非木,材质不明,通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令牌正面,浮雕着一张扭曲狰狞的鬼脸。獠牙外凸,空洞的眼眶深处,似乎有血光在极其缓慢地流转。就在赵天雄转身,衣袍带动令牌微微晃动的刹那——
嗡!
那张鬼脸的双眼,毫无征兆地亮起两点猩红!光芒极其微弱,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但那瞬间的猩红,却像两滴冰冷的血,骤然滴入叶无尘因剧痛而模糊的视野里,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邪异与不祥。
叶无尘的心脏猛地一抽,仿佛被无形的鬼爪攥住。
祭品…时辰…还有这张鬼脸……
冰冷的寒意,比地牢的阴冷更甚,瞬间沿着脊椎窜遍全身。手腕伤口的剧痛和肋骨的断裂似乎都远去了,只剩下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心脏。
赵天雄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脚步声远去。
王屠松了口气,随即把所有的恼火都倾泻在叶无尘身上。他狠狠一脚踢在叶无尘的断骨处,换来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听见没?废物!别装死!”王屠骂骂咧咧,粗暴地抓起叶无尘另一只尚未被过度放血的手臂,锋利的放血刀再次抵了上去。
刀锋冰冷的触感紧贴着皮肤。
石槽里,那粘稠的、漫过第九十九道刻痕的血浆,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又往上攀升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地牢深处,那压抑的咳嗽声,仿佛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叶无尘闭上眼,舌尖死死抵着牙齿间自己咬出的伤口,那浓郁的血腥味,此刻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