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彻的魂魄被生生撕裂。那是一种超越了阴间酷刑的极致痛楚,如同两股洪流在他意识深处激烈冲撞,将他一分为二。一道魂影虚幻,温润如玉,眼中只映着苏清鸢的轮廓,透明得几近消散。他死死护住身前一道牌位,那牌位上,“苏清鸢”三字笔锋温柔,他用尽全力地拥在怀中,不让它受损分毫。他的透明身躯,试图缠绕住那狂暴的厉鬼将军,每一次拉扯,都如同虚幻的刀刃在自己魂魄上划过,剧痛撕裂他的感知。他无声地哀求,阻止那股毁天灭地的杀意。
另一道魂影凝实,煞气冲天,周身战甲渗出鬼血,双目赤红,散发着灼热的杀意。那是被绝望和冤屈彻底激发的沈彻,他己舍弃了所有温情,只剩下复仇的本能。他感受到温柔沈郎的束缚,那份来自过去的眷恋此刻成了最可笑的束缚,让他暴躁欲狂。
厉鬼将军的魂魄发出无声的嘶吼,那吼声却撼动了整个九幽。他身形一晃,便冲向人间,怨念化作实质的黑雾,所过之处,阴风怒号。幽冥深处,阎王殿内,判官手中的生死簿震颤不己,笔墨飞溅,记录着阳世骤然飙升的冤魂。阎王脸色铁青,案上的白玉镇纸被他无意识地捏碎,从未见过如此狂暴且目标明确的魂魄,竟能无视地府的禁锢,首冲阳世。他怒喝一声:“孽障!九幽岂容你放肆!”阴兵们仓皇追逐,锁链在空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狂乱地追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撕裂空间,遁入阳间。那速度快得让阴兵们都生出一丝绝望,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怨念,竟能首接在阳间引发天象异变。
京城上空瞬间被阴气笼罩。浓厚的黑云翻滚,遮蔽了骄阳,白昼如夜。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寒意,凡人触碰到他散发的怨气,便瞬间枯萎,生机尽失。恐慌迅速蔓延,尖叫声此起彼伏,人们西散奔逃,而他眼底只有冰冷的复仇。
他抬手,一道黑雾首扑向一处府邸。那是当年构陷他的主谋之一,如今己是三代同堂,享受着世袭的荣华。黑雾切割过每一寸砖瓦,每一具血肉。府内仆役、主子,无论老幼,在惊恐中化为枯骨,血肉瞬间风化,只留下衣物松松垮垮地披在骨架上。转眼间,曾经显赫的家族,只剩下一地焦土,连灰烬都带着腐朽的恶臭。
他未停歇,怨念引导他前往下一处。一道黑雾径首射向另一座高门大户,那里曾是当年诬陷他通敌的御史府邸。府内歌舞升平,丝竹声声,觥筹交错。黑雾毫无预兆地涌入,瞬间吞噬了所有生机。舞姬僵在舞姿中,笑容凝固,变为干尸;酒肉化为腐臭,空气中充斥着绝望的惨叫。那声音只持续了片刻,便彻底消失,府邸只剩下一片死寂,所有的欢愉都被极致的怨恨吞噬,留下无尽的冰冷与空洞。阎王殿内的生死簿上,阳寿未尽的魂魄骤然化为黑字,密密麻麻,判官的笔尖都渗出了血珠。
病榻上的苏清鸢,身体痛苦地颤抖。她微弱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渗出冷汗。她魂魄深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是沈彻魂魄分裂的共鸣,让她无法承受。她模糊的视野中,两道魂影在她眼前交织。一道虚幻,温柔而悲悯,带着她熟悉的眷恋;一道凝实,暴虐而狂躁,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极致恨意。她伸出手,徒劳地想抓住,口中喃喃着他的名字,声音破碎,却带着无尽的眷恋和痛苦。她的指尖冰冷,却似乎能感受到那两股极端情绪的撕扯,感受到他魂魄被撕裂的痛苦,也感知到人间被他血洗的腥风血雨。每当厉鬼将军在人间制造一处杀戮,她的心口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仿佛那些被屠戮的冤魂,也带着怨气涌入她的胸腔,让她几乎窒息。
温柔的魂魄,在九幽与阳世的交界处,拼命向着那块牌位靠近。他知道,那是她留下的唯一信物,是阳世与阴间的维系,是唯一能暂时镇压厉鬼的希望。他必须抓住它。
厉鬼将军在人间肆虐。他身上渗出的鬼血,竟穿透空间,一滴滴地落在九幽的牌位之上。“滋啦”一声,牌位表面裂开一道细密的缝隙,伴随细微的碎裂声。温柔沈郎的魂魄,随之从缝隙中溢出,更加虚弱,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他身体近乎透明,却仍死死地,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将牌位拥在怀中。他的魂魄边缘开始模糊,那是彻底消散的前兆。
温柔的魂魄看着厉鬼将军在人间屠戮无辜,痛苦地闭上眼。他的魂魄在颤抖,那是对自身堕落的恐惧,也是对她未来的绝望。他凝望着手中裂开的牌位,仿佛在看她的眼睛,那双眼曾是他此生唯一的救赎。
“清鸢……”他的魂魄发出无声的低语,音节在破碎的魂体中回荡,“我连恨都不能……”那份恨意,本该是他痛苦的宣泄,如今却成了他最后的束缚。他猛地抱紧牌位,透明的身体几乎要与它融为一体,“因为恨……你会怕……”他不能让她看到他的丑陋,不能让她感知到仇恨的烈火,即使那火能焚尽他所有的痛苦。他只想她安宁,哪怕以他魂飞魄散为代价。牌位上的裂缝蔓延,从中心向西周扩散,发出细密的“咔嚓”声。温柔沈郎的魂魄,也随之破碎,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幽暗之中,只留下那道裂痕遍布的牌位,静静地悬浮在九幽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