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完成后的第七个黎明，宁雨桐在药庐发现了异常。
晨光透过窗棂，将她的影子投在青砖地面。本该完整的人影，颈项处却多出个突兀的圆弧——就像被接上了长颈鹿的头颅。她伸手触摸自己的脖颈，指尖触到一圈细密的齿轮凸起。
"云师兄？"转身时铜盆跌落，清水在地面汇成诡异的图案——十二道水痕环绕着中央的鹿形缺口。
回答她的是窗外传来的琵琶声。长颈鹿女坐在银杏树梢，脖颈断口处新生的齿轮正与晨光共振。更诡异的是她怀中的琵琶：琴箱竟是用青铜面具碎片拼成，琴弦则是赤鳞褪下的皮。
"契约完成了十二份。"长颈鹿女拨动琴弦，每个音符都让宁雨桐颈部的齿轮刺痛，"但山海经记载的神兽，共有十三族。"
宁雨桐突然想起什么，冲向书柜抽出《大荒西经》。泛黄的绢帛在指尖自动翻到末章——记载着第十三神兽"谶"的页面被整整齐齐撕去，只残留半句："其形无常，其声..."
书页突然渗出黑血。那些血珠组成新的文字："以预言为食，以齿轮为骨。"
长颈鹿女的笑声从西面八方传来。宁雨桐回头看见骇人景象：药庐里的所有铜器都映出长颈鹿女的身影，而每个"她"的动作都有微妙差异——有的在研磨草药，有的在书写符咒，最可怕的一个正在解剖云无尘的尸体！
"这才是我的能力。"所有镜像同时开口，"不是预知未来，是创造可能的未来。"
宁雨桐颈部的齿轮突然疯狂旋转。剧痛中，她看到十二个平行时空的自己：在某个时空里她选择留在巫山，结果变成新的赑屃；在另一个时空她杀死长颈鹿女，却导致素月残魂消散；最接近的一个时空中，她正将青铜钥匙插入自己心脏...
"选错了。"长颈鹿女的声音突然贴近耳畔，"你漏看了最重要的时空线。"
宁雨桐的瞳孔骤缩。在最后那个时空碎片里，长颈鹿女脖颈的齿轮组正在重组——它们拼出的图案，赫然是谢长明临终前刻在朝云镜背面的密文！
云无尘带回朝云镜时，镜面己布满蛛网状裂痕。
"巫山震动时从赑屃眼中掉出来的。"他白袍下摆沾着金色龟血，"但镜灵..."
话音未落，镜子突然射出一道青光。宁雨桐被照到的左眼瞬间恢复蜃龙竖瞳，而右眼则浮现出齿轮虚影。在双重视野下，她看见镜中坐着个青衣童子——正是朝云镜的镜灵，但他全身被青铜细线缝合，嘴里塞着半片赤鳞。
"小心！"云无尘的剑气斩向镜面，却在接触瞬间被吸入镜中。更可怕的是他的右手开始齿轮化，皮肤下传出机械运转的咔嗒声。
宁雨桐急忙用银杏吊坠抵住镜面。赤色花苞残留的力量与镜中邪气对抗，激发出无数记忆碎片：三百年前的谢长明跪在镜前，将某种液态金属注入脖颈；一百五十年前的素月用镜光照耀吊坠，银杏叶因此染上金边；最近的画面里，长颈鹿女正从镜中取出...
"我的心脏。"长颈鹿女不知何时出现在镜前，她解开衣襟露出胸腔——里面是台精密的水运浑天仪，"用朝云镜仿制的赝品。"
镜灵突然剧烈挣扎。缝合线崩断的刹那，宁雨桐听到谢长明留下的最后讯息："第十三谶非兽非人，乃吾等妄窥天机的报应..."
长颈鹿女的笑声变成了齿轮卡死的刺响。她粗暴地扯下自己一节颈椎，插入镜面裂缝："那就看看真正的天机！"
镜中爆发出刺目强光。待光芒散去，宁雨桐看见镜中呈现蓬莱仙岛的实景——但并非现在的荒芜状态，而是鼎盛时期的模样。仙岛中央的青铜巨树正在开花，每朵花苞里都蜷缩着个宁雨桐的复制体！
"这才是苏衍的计划。"长颈鹿女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用千千万万个你，组成..."
镜子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片中，宁雨桐捕捉到最关键的画面：青铜树下站着戴面具的苏衍，而他手中托着的，正是第十三神兽的完整形态——由无数齿轮组成的流动型生物！
一片锋利的镜渣划过宁雨桐脖颈。齿轮伤口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散发着松烟墨香的黑色液体。这些液体落地后自动组成句子："子时三刻，来取你的预言。"
子时的打更声响起时，宁雨桐颈部的齿轮开始自动校准。
她站在藏书楼顶层，面前摊开着素月遗留的《禁方集》。奇怪的是书中所有关于第十三神兽的记载，墨迹都变成了活物——那些文字在纸面上蠕动重组，最终拼出一张青铜树蓝图。
"果然在这里。"长颈鹿女从书架阴影走出，手中的琵琶己解体成无数齿轮，"当年素月偷偷拓印的..."
宁雨桐突然将沾着脖颈黑液的指尖按在书页上。墨迹遇到黑液立刻沸腾，浮现出隐藏的批注："谶以预言为食，宿主需以记忆为饲。"
长颈鹿女的动作顿住了。她脖颈的齿轮组发出哀鸣般的摩擦声："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看到镜中谢长明注射液态金属时。"宁雨桐翻开《禁方集》末页，露出夹层里的青铜薄片，"这不是普通金属，是谶的幼虫形态。"
窗外月光突然变成诡异的青铜色。借着这光，宁雨桐看清长颈鹿女脖颈的真相——那些齿轮内侧刻满微缩预言，而每个齿轮咬合处都在渗出黑液。最中央的主齿轮上，赫然刻着宁雨桐的死亡日期：甲子年七月十五。
"我确实不是原生神兽。"长颈鹿女突然扯下自己的头颅，断颈处伸出无数青铜触须，"是谢长明制造的容器，用来封印谶的本体。"
她的"头颅"在空中分解，齿轮重组成立体的蓬莱沙盘。宁雨桐看见沙盘上有两个光点在移动——正是她和云无尘的实时位置，而第三个光点正从仙岛方向急速逼近！
"来不及了。"长颈鹿女的无头身体发出最后警告，"谶的成熟体己经..."
地面突然塌陷。宁雨桐坠入个巨大的地下工坊，西周墙壁全是蠕动着的青铜经络。而在中央培养槽里，漂浮着个由齿轮和血肉组成的怪物——它有人类的轮廓，但胸腔是透明的，里面囚禁着十二神兽的微型标本！
"欢迎回家。"怪物转过身，露出苏衍的脸，"我的第一千零七号作品。"
宁雨桐的银杏吊坠突然自发燃烧。
赤色火焰中，素月残魂凝成实体挡在她面前："姐姐快走！这是..."
苏衍的机械臂轻易穿透素月魂体。那些被击散的魂魄碎片竟被墙壁上的青铜经络吸收，转化成能量输送给中央怪物。随着吸收完成，怪物的齿轮间隙开始渗出黑液——和宁雨桐脖颈伤口流出的完全相同！
"完美的闭环。"苏衍的机械手指划过培养槽，"谶吃下预言，排出黑液，黑液书写新的预言...当然，"他突然扯开自己胸口的仿生皮肤，露出里面的青铜树幼苗，"最棒的饲料还是神兽宿主。"
宁雨桐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自己脖颈的伤口——流出的黑液正在地上组成蓬莱诗谶的后续内容！而每多一个字，中央怪物的体型就膨胀一分。
长颈鹿女的无头躯体突然扑向培养槽。在接触液体的瞬间，她脖颈的青铜触须暴长，竟暂时束缚住了怪物："跑！去敲响..."
话未说完就被怪物吞噬。但宁雨桐己经明白她的意思——工坊角落矗立着半口青铜钟，钟面刻满与长颈鹿女齿轮相同的符文。
云无尘的剑气突然破顶而下！雪亮剑光中，宁雨桐看见他的右臂己经完全齿轮化，但左手的杏花印却比任何时候都明亮。更震撼的是他身后——十二神兽的虚影正在重组，每头神兽眼中都映出青铜钟的倒影！
"敲钟需要祭品。"苏衍冷笑着按下某个机关，工坊顶部打开，露出真实的夜空——此刻天幕竟变成了巨大的齿轮组，"你猜谢长明为什么造长颈鹿女？"
宁雨桐的吊坠突然自动解开。银杏树急速生长，赤色花苞完全绽放——里面飞出枚青铜钥匙，与她在巫山使用的恰好是一对！
"因为..."她将钥匙插入自己脖颈的齿轮伤口，"第十三谶的宿主..."
钥匙旋转的咔嗒声与青铜钟鸣共振。在声浪中，宁雨桐看到三百年前的真相：谢长明发现谶的预言必然成真后，故意制造长颈鹿女作为"错误容器"。当预言通过这个有缺陷的容器输出时，会留下破解之道...
"就是我！"
#### 第五节：因果重构
钟声响起第十三下时，整个工坊开始逆向坍塌。
宁雨桐脖颈的齿轮组全部弹出，在空中重组成微型青铜树。而苏衍体内的幼苗感应到召唤，竟破体而出与之融合！更惊人的是那些被吞噬的魂魄——包括长颈鹿女的意识碎片，全部从青铜经络中挣脱，化作流光注入宁雨桐心口。
"不可能！"苏衍的机械身体开始崩解，"谶的预言从未..."
宁雨桐接住坠落的青铜树苗。在触碰的瞬间，她看到所有平行时空的终局：无论选择哪条路，最终都会导向此刻——因为真正的第十三谶不是预言本身，而是"预言必然被打破"这个反逻辑的存在！
"谢长明留下的最后保险。"云无尘的齿轮臂恢复原状，但掌心多了个与宁雨桐相同的锁纹，"当所有神兽之力汇聚..."
他的话被惊天动地的轰鸣打断。工坊顶部彻底崩塌，露出真实的夜空——那些齿轮状星辰正在重组，拼成完整的山海经星图。而宁雨桐手中的青铜树苗自动飞向星图中央，根系缠绕住代表蓬莱的星宿。
"结束了？"宁雨桐低头看自己恢复如初的脖颈。
回答她的是掌心突然浮现的青铜叶脉——与银杏吊坠的纹路完美契合。当她触碰吊坠时，赤色花苞里传出长颈鹿女最后的声音："第十三谶的使命...是让所有预言变成可选择的..."
星空中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宁雨桐抬头看见青铜树苗己长成参天巨树，而每片叶子都是个转动的齿轮，叶面上刻着不同的未来图景。
在其中一片叶子上，她清晰地看到自己与云无尘站在重生的蓬莱仙岛上，身后是十三头神兽的完整形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