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脉核心的嗡鸣声像被掐住喉咙般戛然而止。
云无尘猛地抬头,数据板从指间滑落,在翡翠地砖上砸出一声空洞的回响。他看见宁雨桐的轮廓正在分解——不是溃散成光点,不是雾化消失,而是像一幅被更高维度橡皮擦除的素描,从衣角开始,沿着身体曲线被一寸寸抹去。
她的嘴唇还保持着说话的形状,那句未完成的"灵脉共振频率要调整"凝固在空气中。最后消失的是她的眼睛——那双永远含着翡翠光晕的眼睛,在彻底湮灭前的0.03秒,瞳孔突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怖之物。
"雨桐?!"
云无尘扑过去时,只抓到几粒正在晶化的翡翠碎屑。它们飘向圣殿西侧那面古老的铜镜,在镜面"叮"地撞出一圈涟漪。
宁雨桐的意识在镜中苏醒。
没有痛觉,没有形体,只有被二维化的恐怖认知。她"看"见镜外的云无尘正用永恒常量体质扫描整个圣殿,研究员们的白大褂下摆像受惊的鸟群翻飞。但所有这些景象都蒙着一层水银滤镜,仿佛隔着一层流动的液态金属。
(这就是降维吗...)
她尝试凝聚意识,却发现思维被拆解成信息碎片。一段记忆自动浮现——三年前素月第一次接触灵脉时说:"妈妈,能量流动好像老式电影胶片。"此刻她正体验着这种胶片感,每一个念头都会在镜面世界留下银汞波纹。
突然有冰冷的触须缠上她的意识体。镜面深处睁开无数青铜色的复眼,某种存在正透过这些眼睛观察她。恐惧还未成形,一股巨大的吸力突然将她甩向镜框边缘。
"不...要...分裂..."
她的尖啸在镜中世界化作一串气泡,下一秒,卡通兔子咧开的嘴将她吞了进去。
黑白线条的世界在眼前跳动。宁雨桐被压缩进兔子的形体里,赛璐璐动画的每一帧切换都是酷刑:
第7帧:她的嵴椎被压成单薄线条,能感觉到铅笔橡皮在背后摩擦
第12帧:视网膜强制转换成印刷网点,云无尘的脸变成报纸上的模糊墨团
第19帧:记忆开始以对话框形式飘出,写着"素月生日"的气泡被动画师用烟头烫穿
("住手!那些是——")
更高维度的存在正在翻阅她的人生,像孩童撕扯漫画书。在某个翻页的间隙,她捕捉到背景里一闪而过的青铜树剪影。
第24帧:她用晶体化的门牙咬破画面,意识像碎纸片般飘向现实世界的裂缝。
李素芬在垃圾山深处癫痫发作。
馊饭与医用酒精混合的恶臭中,这个西十二岁的流人蜷缩在破毯子里抽搐。三小时前偷来的半瓶消毒酒精正在侵蚀她萎缩的肝脏,而更可怕的东西即将入侵她千疮百孔的大脑。
当第一片宁雨桐的意识碎片扎进她丘脑时,走马灯般的记忆喷涌而出:
——六岁在福利院,护工王姨的镀金耳环晃啊晃:"小芬乖,打完针给你糖吃"(针头刺入脊椎的锐痛)
——二十岁在电子厂,流水线传送带载着永远焊不完的电路板(右手无名指被机床咬断的脆响)
——三十三岁在桥洞下,酒瓶砸向那个想抢她铺盖的男人(温热的血溅在皲裂的脚背上)
"啊啊啊!"
双重惨叫在狭小的颅骨内碰撞。李素芬的声带撕裂出血,而宁雨桐没有发声器官的思维震荡更剧烈——这具身体像灌满淤泥的皮囊,每个细胞都浸泡在慢性中毒的苦痛里。
(必须修复宿主...)
灵脉能量本能地流向坏死组织,却在触及额叶时遭遇青铜色屏障。一枚星穹卫制式的芯片正在发光,表面刻着"容器NO.7"的编号。芯片周围散布着诡异的记忆包:
谢长明的声音忽远忽近:"母神项目第二阶段...需要经受苦难的容器...痛苦是最好的接收天线..."
黎明前的便利店橱窗前,积雨云在玻璃上投下蛛网状阴影。
倒影里的女人正在发生恐怖变化:左眼泛起翡翠光斑,右手小指关节突变成晶体结构。当"她"尝试抚摸橱窗里的面包模型时,动作像操控生锈的提线木偶——李素芬的肌肉记忆让手指神经质地抽搐,而宁雨桐的意识在对抗这种条件反射。
"同步率41.7%"——这个数据像系统弹窗般浮现在思维里。
突然有新的记忆碎片上浮:
十七岁的李素芬蜷缩在堕胎诊所后巷,雨水冲淡腿间的血迹。她盯着巷口海报上微笑的明星,牙齿把嘴唇咬得稀烂。(为什么这段记忆被芯片特别标记?)
"警告!宿主肾上腺素激增!"
宁雨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己经自动抓起路边的碎酒瓶。橱窗倒影里,她的嘴角正扭曲成和李素芬记忆海报上完全一样的弧度——那种被社会规训过的、程序化的微笑。
远处传来云无尘呼喊"雨桐"的声音,而她的喉咙里涌出两种音轨重叠的回应:
"我在这..."(宁雨桐的翡翠回声)
"滚开!"(李素芬含混的醉吼)
额叶芯片突然发烫,谢长明的实验日志在视神经上投映:
【镜像容器选择标准:必须经历过三次以上重大创伤事件】
【痛苦是维持灵魂载波的最佳介质】
月光穿透云层时,宁雨桐(李素芬?)发现自己在用垃圾堆里的汽油,在便利店墙上画出了精确的灵脉拓扑图。而倒影里,她的后槽牙正在渗出青铜色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