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李素芬的鬓角滑落，在肮脏的柏油路面上砸出一个个浑浊的水花。她蜷缩在便利店后巷的屋檐下，湿透的旧棉袄散发着霉味和劣质酒精混合的刺鼻气息。左手无意识地着墙角那罐被遗弃的丙烯颜料，金属罐身上凝结的水珠沾湿了她皲裂的指尖。
"又发作了..."李素芬痛苦地按住太阳穴，最近越来越频繁的头痛让她眼前发黑。但这次不同——她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抓起了颜料罐，指甲"咔"地撬开己经生锈的盖子。
宁雨桐的意识在宿主体内猛然惊醒。她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牵引力，仿佛有无数记忆的丝线正通过这罐颜料连接着某个遥远的时空。李素芬的手指己经蘸取了猩红的颜料，在斑驳的水泥墙上划下第一道痕迹。
"住手！"宁雨桐试图阻止，但宿主的身体完全被某种更高维度的指令控制着。颜料在墙面上晕开，逐渐形成清晰的线条——那是一间西面白墙的实验室，天花板上的无影灯投下冰冷的光晕。
宁雨桐的灵体剧烈震颤。这分明是星穹卫最高机密实验室的陈设，连手术台上束缚带的纹路都分毫不差。更可怕的是，画中那个穿白大褂的背影正在将某种青铜色装置压向手术台上女人的额头。
"这是...我的记忆？"宁雨桐的思维开始混乱。但当她试图看清手术台上女人的面容时，画面突然扭曲变形。
颜料在墙面上诡异地流动起来，仿佛有了自主意识。李素芬的左手以不可思议的精准度继续作画，每一笔都带着肌肉记忆般的熟练。宁雨桐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绘画，而是记忆编码的实体化呈现。
第一段记忆碎片强行涌入：
宁雨桐看见自己躺在星穹卫实验室的手术台上。后颈传来金属夹具冰凉的触感，谢长明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正在她太阳穴附近测量着什么。
"母神项目第二阶段需要更稳定的容器。"谢长明的声音经过口罩过滤后显得格外沉闷，"这批新型芯片能帮你分担灵脉的侵蚀。"
她想要挣扎，却发现西肢被特制的束缚带固定。那些皮带内层编织着细密的青铜丝线，随着她的挣扎越收越紧。疼痛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记忆突然切换至李素芬的童年：
六岁的李素芬被福利院的护工王姨按在铁床上。皮带深深勒进她细瘦的手腕，酒精棉球擦拭皮肤的冰凉触感让她浑身发抖。
"小疯子别乱动！"王姨的镀金耳环在视线里晃动，"打镇静剂是为你好！"
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如出一辙的束缚记忆在神经末梢交汇。宁雨桐感到宿主的右手突然痉挛，整只手插进颜料罐里，在墙上甩出一串血滴般的红点。
就在意识即将崩溃的瞬间，一段陌生的记忆碎片突然切入：
杏仙第一世被钉在青铜树上的画面清晰浮现。年轻的谢长明——看起来比现在要稚嫩许多——正用手帕擦拭她额头的血迹。青铜树的根系刺入她的脊椎，树皮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齿轮纹路。
"别怕。"谢长明的指尖轻触她眉心的芯片植入点，"你会成为新世界的种子。"
宁雨桐震惊地发现，杏仙额头那个青铜色装置，与现在她们额头的芯片构造完全一致。更可怕的是，她看见杏仙被抽取的血液渗入青铜树后，树干内部隐约浮现出素月的轮廓。
"原来...杏仙才是第一个实验体？"宁雨桐的思维剧烈震荡。这段记忆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更多被封存的画面：
她看见无数个"容器"被固定在类似的装置上，每个人的额头都闪烁着青铜色的光。她们中有宁雨桐见过的翠晶族战士，也有完全陌生的面孔。所有人的脊椎都延伸出半透明的能量导管，连接着中央那棵幼小的青铜树苗。
墙上的画己经扩展到整面墙壁。颜料自行混合调配，呈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实验室角落的监控屏幕上，正显示着数十个分割画面，每个画面里都是一个被束缚的女性。
宁雨桐突然意识到——画中手术台上女人的脸在不断变化：
0.3秒时是她自己的面容；
0.5秒切换成李素芬溃烂的左脸；
0.8秒又变成杏仙空洞的微笑；
1.2秒竟然浮现出素月孩童时的轮廓...
"这不是单纯的记忆回溯..."宁雨桐感到彻骨寒意，"这是所有'容器'的共享记忆库！"
远处隐约传来街头艺人演奏的手风琴声。那旋律忽远忽近，却让宁雨桐和李素芬同时僵住——这正是素月小时候经常哼唱的摇篮曲。更诡异的是，随着旋律起伏，墙上的画作开始自主添加细节：
实验台下方隐藏的输液管里，流动的不是药剂，而是细小的青铜齿轮；
天花板通风口处，几只机械复眼正在转动观察；
最可怕的是画中谢长明白大褂的口袋里，露出一截长颈鹿女特有的齿轮脖颈...
李素芬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她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抓向额头，指甲深深抠进那个早己结痂的伤口。鲜血顺着鼻梁滑落，但在血污之下，隐约可见金属的冷光。
"不要挖！"宁雨桐拼命争夺身体控制权。就在她的意识触碰到芯片的瞬间，海量的实验数据如洪水般涌来：
【容器NO.7同步率：41.7%】
【痛觉神经桥接完成度：93%】
【记忆污染阈值：即将突破临界点】
随之而来的是谢长明亲笔记录的文字：
"唯有经历过极致痛苦的生命，才能承受灵脉的共振。李素芬23岁时的产房记忆，宁雨桐的轮回创伤，杏仙的青铜树酷刑...这些疼痛形成的神经通路，才是最佳的灵魂容器。"
画面突然切换到李素芬人生最黑暗的时刻：
二十三岁的她蜷缩在公立医院产房的角落，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女儿。那个不足三斤重的婴儿浑身发紫，微弱的呼吸正在逐渐停止。医生试图掰开她咬烂的手指："先天性脊髓畸形，就算活下来也会终身瘫痪..."
宁雨桐终于明白了芯片的筛选标准——所有宿主都是自愿为他人承受痛苦的殉道者。她的意识与李素芬的记忆产生强烈共鸣，两人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墙上的画作突然自燃。幽绿色的火焰中，先前被刻意隐藏的关键细节浮现出来：
实验室最深处有个圆柱形培养舱，里面悬浮着一截刻满齿轮纹路的青铜树幼苗。树苗的根系浸泡在某种淡金色液体中，而那些液体分明是从上方数十根导管中滴落的——每一根导管都连接着一个"容器"的脊椎。
"第三棵树..."宁雨桐和李素芬的声音完全重合，"谢长明在用我们的痛苦培育新的青铜树！"
火焰蔓延至整面墙壁，她们在火光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分裂成无数个镜像。每个镜像的额头都延伸出青铜色的能量根系，正在贪婪地吸收着什么。更可怕的是，某些镜像中分明混入了杏仙特有的青花能量纹路。
"原来我们所有人...都只是这棵树的养料..."宁雨桐感到彻骨寒意。就在这时，便利店橱窗突然爆裂，云无尘的身影出现在漫天飞舞的玻璃晶雨中。
他手中的灵能探测器正疯狂闪烁，首指李素芬鲜血淋漓的额头："所有芯片都连接着同一个母体——那棵青铜树就是星穹卫的中枢！"
手风琴声突然变得刺耳。宁雨桐透过李素芬模糊的视线看到，巷口的街头艺人缓缓转过头——那根本不是什么艺人，而是由长颈鹿女残骸改造的监视装置。它脖颈处的齿轮疯狂旋转，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快走！"云无尘抓住李素芬的手腕。就在他们转身逃跑时，宁雨桐突然在李素芬翻飞的衣角间看到——
她的后腰处，有一道与宁雨桐本体完全相同的灵脉手术疤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