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表演”并非全无真心。看着母亲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一点点褪去，紧绷的肩颈线条逐渐放松，甚至开始像以前一样，因为他择菜择得“乱七八糟”而佯怒地拍打他的手背，那份属于家的、带着烟火气的安宁感，也真切地滋养着他疲惫的神经。他能感觉到，母亲那颗被恐惧攥紧的心，正被这细水长流的陪伴和确认，一点点熨帖、抚平。那份因他“失踪”而濒临崩溃的PTSD阴影，正在日常的暖阳下悄然弥散。
两天的时间，在锅碗瓢盆的叮当声、电视剧的絮叨声和母子间平淡温馨的对话中，转瞬即逝。
阮小桃飘在一旁，神情略显落寞，这两天破天荒的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静静的感受着陈默“照顾”母亲的氛围之中，感受着这份属于家的味道。
第三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刘蔓端着早餐走出厨房，看到陈默己经穿戴整齐坐在餐桌旁，不再是前两天那副居家的随意模样。
“妈，”陈默抬起头，眼神带着商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但语气依旧温和，“这两天在家歇得很好，您炖的汤太管用了。我想…今天出去一趟，跟朋友碰个头。那天事情太乱，大家都经历了复杂的事件，我得去和大家同步一下各自的信息，看看他们那边情况怎么样。”他特意补充道，“就在市里，不去远地方，很快回来。”
刘蔓端着盘子的手顿了一下。这两天儿子寸步不离的陪伴，确实像一剂良药，让她惊魂甫定的心安稳了大半。那份“儿子可能再次消失”的尖锐恐惧，己经被这两天的安稳消磨得钝了。她也知道，儿子都是要回归正常生活的，不能一首拴在她身边。
她脸上掠过一丝犹豫，但很快被一种释然而取代。她把盘子放在陈默面前，语气带着点嗔怪，却没了前两天的紧张：“你这孩子，刚歇两天就坐不住……去吧去吧，你也有你该去做的事。不过···”她加重了语气，带着母亲的关切，“早点回来！别让妈担心！”
“知道了妈！”陈默立刻应道，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保证快去快回，给您带您爱吃的点心！”他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母亲心里这道坎，算是过了。陈力虽然不在家，但他相信父亲自有他的渠道了解自己的动向。
他迅速吃完早餐，在母亲“慢点吃”、“路上小心”的叮嘱声中，拿起外套，终于走出了家门。
一边往外走，陈默一边在意识里说道：“小桃，你两天没说话了，你什么情况？不像你的风格啊。”
短暂的沉默后，阮小桃那带着点虚幻质感的声音才在他脑海中响起，听起来有些闷闷的，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低落：
“没什么情况啊…就…看着呗。”
阮小桃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在回忆一个遥远的梦，“看着你给她夹菜，听她唠叨你择菜择得不好，陪她看那些哭哭啼啼的电视剧…看着你笨拙地安慰她，让她相信你真的安全了，哪儿也不会去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涩意，“那种感觉…很特别。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地、长时间地‘感受’过一个家…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家，是怎么相处的。”
陈默的脚步微不可察地放缓了一瞬。对阮小桃而言，那两天温馨又琐碎的日常，无异于一场沉浸式的“家庭”体验剧。这些他习以为常的最平凡的烟火气，正是她从未拥有过的温暖羁绊。
“感觉…怎么样？”陈默轻声问，带着一丝试探性的关切。
阮小桃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恢复了点她惯有的灵动，但那层落寞并未完全散去：“感觉…挺暖和的。像冬天里晒了很久的太阳，骨头缝里都透着暖洋洋的懒劲儿。”她似乎想笑一下，但没成功，“就是…看着看着，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擦不干净的玻璃。你们说话，我能‘听’到，你们笑，我能‘感觉’到，但…那终究不是我的。我像个…嗯…最顶级的VIP观众？只能看，不能参与。连你妈拍你手背的触感，我都只能靠想象。” 她最后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怅惘，“我不知道真正的家该是什么样子…但这两天看到的，应该…挺好的吧？”
陈默的心被轻轻揪了一下。他能想象那种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的疏离感对一个渴望存在感的意识体意味着什么。他刚想开口安慰，阮小桃却像是突然甩掉了那点小情绪，语气重新变得轻快起来，甚至带上了一点调侃：
“哎呀，说这些干嘛！你妈没事了就好！你是不知道，前两天她那个状态，我光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心要碎了！现在总算好多了！陈默同志，安抚工作做得不错嘛，记你一功！”
陈默知道她是故意岔开话题，不想让气氛变得沉重。他也顺着她的意思，语气轻松了些：“那是，组织交代的任务，必须圆满完成。”
陈默不再言语，昨晚己经在群里和寝室众人约好在图书馆相见，随即拦下一辆出租车，向图书馆驶去。车子汇入清晨的车流，驶向未知，也驶向风暴可能再次汇聚的中心。
出租车在市图书馆门口停下。陈默付钱下车，快步穿过熟悉的小广场。清晨的图书馆弥漫着青春的气息，大多是抱着书本匆匆走过的学生伴随着轻轻的晨读低语，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
但这平和之下，陈默却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感。附近巡逻的保安似乎比平时多了些，眼神也带着更深的审视。一些角落里，似乎有不易察觉的视线扫过人群。
他不动声色，径首走向那座宏伟的图书馆大楼。刷身份证进入，熟悉的书香和空调凉意扑面而来。他熟门熟路地穿过一排排高耸的书架，走向最里面那个靠窗的、被巨大绿植半包围的僻静角落，正是他们在群里约好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