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那天,我穿着妈妈挑选的浅黄色连衣裙,独自一人来到音乐厅。其他选手都有父母陪伴,他们帮孩子整理衣服,加油打气。我一个人坐在角落,反复练习着指法。
“7号选手,阮小桃。”工作人员叫到我的名字。
我深吸一口气走上舞台。刺眼的灯光下,我看不清观众席,但我知道那里没有属于我的掌声。
调整琴凳时,我的指尖触到冰冷的琴键,突然想起那晚妈妈毫无情感波动的话:“那天开画展,我去不了。”以及爸爸早上的短信:“爸爸出差,宝贝比赛,我们一起在各自的位置上努力加油!”
手指落在琴键上的刹那,《春之歌》的旋律像被施了魔法般流淌出来。我强迫自己微笑,想象着评委会喜欢的"幸福场景":一家三口的野餐、生日蛋糕上的蜡烛、睡前故事的时光...但那些虚构的画面不断被现实侵入,空荡荡的早餐桌、深夜门锁转动的声音、永远被取消的约定。
第二乐章开始时,我的右手突然颤抖了一下。那些本该欢快跳跃的十六分音符变得沉重起来,像春日里突如其来的阴雨。我咬住下唇,努力控制手指,却听到旋律不可抑制地转向了小调般的忧郁。台下传来轻微的骚动,我惊慌地抬头,看到评委交头接耳的样子。
...
“没事儿子,得不得名次无所谓!能有机会参加比赛你就己经比大部分人强了,走,吃大餐去...”
一位母亲安慰着自己沮丧的儿子,从我面前走过,我无助的坐在角落里。我搞砸了比赛,评委老师对我说:“你的技巧非常扎实,但是孩子,你弹的不是门德尔松的春天,是你自己的季节。”
我好想哭,但是,没有人会来安慰我。
走出音乐厅时,天己经黑了。我抱着沉重的乐谱袋站在路边等公交车,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妈妈。
“小桃,比赛怎么样?”她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期待。
“第三名。”我轻声回答。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为什么不是第一?”妈妈的语气突然变得尖锐,“你知不知道名师推荐对你多重要?你知不知道这个机会多难求!练习了整整三个月,你就得了这样的结果?你太让我失望了...”
沉默...无尽的沉默...想哭吗?很想,但是没有眼泪,只有沉默...
好一会,妈妈才说:“行了,赶紧回来再说。”说完,电话就被她粗暴的挂断。
“妈妈...能不能来接我...”我对着没有任何声音的电话,任性了一回。
...
那年,我十八岁了。我细数着日历上的红圈,今天正是我十八岁的生日。爸爸在布鲁塞尔参加国际会议,妈妈带着她的得意门生参加双年展。冰箱上贴着的便签写着:“宝贝,蛋糕在冷冻层,礼物在衣柜。——爱你的妈妈”
嗯,妈妈是爱我的。我幸始终相信着。正好也快开学了,我决定出门去买一些新的笔记本和文具,送给自己当礼物。
文具店里挤满了学生,有个女孩正举着两款橡皮问她爸爸哪个更可爱。我拿起最普通的白色橡皮,想起小学时妈妈曾说过:“学习用具要实用,不要像其他孩子那样追求花哨。”
“阮小桃?”我转身,看见文雯挽着一个不认识的男生手臂站在货架旁。她今天做了新的指甲,粉底液上缀着亮片,像杂志上的模特。
“你也来买文具啊。”她松开那个那个男生的手臂,蹦跳着来到我面前,“正好,帮我看看这两支笔哪个更适合我?”那个男生想上前打招呼,却被文雯用眼神喝止住了他。他尴尬的抓了抓头,无可奈何的走到结账的地方等待。
一支是镶满水钻的钢笔,另一支是印着英文logo的限量款。我指了指后者:“这个更特别。”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高兴地把笔放进购物篮,“对了,暑假数学作业你写完了吗?借我参考一下呗。”
我点点头,从包里取出整齐装订的作业本。文雯接过去随手翻了翻:“你每次都写得这么认真,老师根本不会仔细看的。”她突然凑近,“下周我生日派对,你来帮我布置场地吧?你审美最好啦。”
走出文具店时,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文雯和那个男生打车离去前,从车窗递给我一盒巧克力:“送你啦,反正我家多得吃不完。”
巧克力很甜,甜得发苦。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己经开学两个多月了。我站在实验楼门口,手里攥着刚取出来的两千块钱。轻声问道:“文雯,这次又是什么研究?”
文雯头也不抬,坐在台阶上手指飞快地在笔记本电脑上记录数据,旁边摆满了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电子元件。
“说了你也不懂。”文雯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反正很重要,等我成功了,说不定能上新闻呢。”
阮小桃抿了抿唇,把钱放在电脑上。文雯这才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谢啦!下个月一定还你。”
她每个月都这么说。
阮小桃没再追问,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文雯把那些钱塞进书包,然后继续摆弄她的电脑以及各种实验器材。文雯寝室的桌上永远堆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自制电路板、奇怪的化学试剂、甚至还有一本《量子力学入门》。她聪明得让人羡慕,但她的研究却像是一个黑洞,永远都不邀请我靠近半分。
我第一次站在文雯的实验室门口,是在那次的五天之后。我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文雯潦草的字迹:
“借我800,这次真的能成功!灵魂共振实验,就差最后一步了!”
实验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细微的电流声和文雯低低的呢喃。阮小桃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门。
文雯背对着她,面前摆着一台奇怪的机器,几根铜线缠绕在一块发光的晶体上,旁边连接着一台老旧的示波器,屏幕上跳动着不规则的波形。
“文雯...”阮小桃轻声叫她。
文雯猛地回头,眼镜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成那种熟悉的、略带傲慢的笑意:“小桃?钱带来了吗?”
阮小桃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钱递过去。文雯一把抓过,迅速塞进抽屉,然后转身继续调整机器上的旋钮。
“这次是什么实验?”阮小桃忍不住问。
文雯头也不抬:“量子灵魂共振理论,简单来说,就是证明人的意识可以脱离肉体存在。”
阮小桃眨了眨眼:“为什么你作为一个高中生会在这里研究明显会震惊世界的课题?”
文雯终于停下动作,转头看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当然不懂。”
我抿了抿唇,没再说话。我知道...文雯的研究是真的,但她对我的友谊...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