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裹着白灯笼的幽光将我吞没。
杜灵萱腕间图腾的红芒在水底撕开一道裂口,三盏灯笼突然炸成千万片鱼鳞状的银箔,刺痛感从视网膜窜向后脑。
我被湍流卷着撞上河底巨石,硫磺粉皮囊的系绳不知何时松开了,暗红色粉末在漩涡里凝成箭头形状。
杜灵萱的冰剑残片正卡在石缝中,折射的光斑恰好指向那个方向。
肺叶快要炸开的瞬间,有人揪住我的后领破水而出。
杜灵萱湿透的鬓角凝着冰晶,她甩手将最后半截冰剑钉进追兵咽喉,暗器入肉的闷响混着芦苇折断的脆响。
"东南七步有石阵。"她咳出带着冰碴的血沫,指尖在我后背画出卦象。
追兵的黑铁弩箭擦着我耳畔飞过,钉在渡口残碑上的瞬间,碑文"赤"字突然渗出蓝火。
乾坤幻音诀的调子从丹田涌上喉头,我吹响浸水的竹哨。
本该清越的笛音变成某种野兽呜咽,河面尚未散尽的白雾突然凝成蛛网状,将追兵包成二十三个茧蛹。
杜灵萱的冰棱却在此刻脱手。
她踉跄着撞进我怀里,左肩胛骨上插着半截蛇形镖,镖尾的赤蝎图腾正在蚕食冰甲。
我这才看清那些黑衣人胸前的铜扣——每枚都嵌着半片逆向齿轮。
"别碰毒镖!"她攥住我要撕衣襟的手,沾血的指尖点在我眉心。
刺骨的寒意顺着天灵盖灌入西肢百骸,我听见自己经脉里响起碎冰碰撞的叮咚声。
那些困在雾网中的茧蛹突然开始自相残杀,刀剑入肉的声响里混着齿轮转动的咔哒声。
当最后一个黑衣人喉管被同伴割断,杜灵萱腕间的红光骤然熄灭。
她栽倒时带翻了那块残碑,露出埋在淤泥里的青铜罗盘。
盘面刻着赤炎教祭坛的星图,而指针正指着她心口的位置。
我接住她下坠的身体,发现蛇形镖不知何时融成了血水。
她锁骨下方浮现出与残碑相同的"赤"字烙印,此刻正随着呼吸明灭,像是某种沉睡的蛊虫被惊醒。
"他们...不是要杀人..."杜灵萱的睫毛结着霜,手指艰难地攀上我腕间的竹哨,"镖上有追魂香...三个时辰..."她突然偏头咬住我虎口,血腥味在齿间漫开时,我听见芦苇荡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
二十三步外的水面突然炸开,戴着青铜面具的杀手踏着水轮浮出。
他手中链刃甩出的瞬间,我看清刃口处旋转的七枚齿轮——正是赤炎教总坛机关锁的缩小版。
乾坤幻音诀的调门陡然拔高,竹哨裂开的纹路里渗出我的血。
杜灵萱突然挣开我的怀抱,徒手攥住那柄链刃。
冰层顺着铁链飞速蔓延,将杀手的青铜面具冻成青灰色。
"看镖尾!"她在冰层爆裂的脆响中厉喝。
链刃末端坠着的铜铃里,赫然刻着与虎符相同的密文符号——那正是三个月前屠灭铸剑山庄的凶手留在墙上的血印。
杀手化作冰渣坠入河中的瞬间,杜灵萱也像断线纸鸢般跌落。
我接住她时摸到后背黏腻的冷汗,她中镖处的"赤"字己蔓延成枝杈状的血纹,正朝着心脉方向蠕动。
"白灯笼..."她沾血的手指点在我腰间皮囊上,"硫磺粉...混着你的血..."话音未落,芦苇丛中又升起六盏飘摇的白灯,这次的光晕里晃着密密麻麻的人影。
我将她护在残碑后,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硫磺粉上。
当竹哨吹出幻音诀最高段的杀招时,漫天红雾中突然亮起七点金星——那分明是刑堂长老追捕叛徒时用的北斗锁魂阵。
杜灵萱的冰棱在此时穿透红雾,精准击中阵眼。
爆开的蓝火中,我瞥见某个倒地黑衣人腕间的刺青——双头蛇缠绕的齿轮图案,与渡口石碑底部的刻痕完全吻合。
浓雾散尽时,她靠在我肩上急促喘息,指尖还捏着半片带血的青铜齿轮。"赤炎教右护法的私印,"她将铜片按进我渗血的掌心,"和你在机关阵捡到的残符...是同一块母版铸的。"
残碑下的河泥突然翻涌,浮出一具挂着水藻的骷髅。
腐化的锦衣残片上,赤炎教朱雀纹与杜灵萱袖口的暗绣如出一辙。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肩头的血纹己经爬到了颈侧。
我扯下黑衣人尸体的衣襟包扎伤口,却发现所有尸体心口都嵌着青铜罗盘碎片。
当最后一块碎片碰到她锁骨下的烙印时,杜灵萱突然睁大双眼:"快走!
它们在催动..."
对岸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声,十二道水柱冲天而起,每道水柱顶端都悬着刻满密文的青铜匣。
而我们脚下的淤泥里,正浮起数以百计的齿轮零件,它们自动拼接成的巨兽轮廓,与我幼时在鲁班密卷上见过的"赤炎机关兽"图谱逐渐重合。
我捏着那块沾血的青铜齿轮,杜灵萱突然按住我手腕:"齿轮内槽有磷粉。"她呼出的白气凝成冰珠,在黑衣人尸体胸前的罗盘碎片上砸出细小的凹痕。
那些碎片竟像活物般颤动起来,拼出半枚扭曲的火焰图腾。
杜灵萱的冰甲在锁骨处裂开细纹,她将浸血的指尖按在罗盘中央:"赤炎教的追魂盘,每块碎片都带着教主的心头血。"话音未落,对岸十二道水柱突然炸开,青铜匣里飞出的齿轮零件在我们头顶拼成朱雀尾羽的形状。
乾坤幻音诀在喉头震颤的刹那,芦苇荡深处传来金铁相击的脆响。
黑袍人踏着机关兽的残肢走来,袖口暗绣的逆向齿轮纹样正与杜灵萱腕间图腾相克。
他抬手时,我腰间的硫磺粉突然自燃,在皮囊里炸开火星。
"当心磁砂!"杜灵萱甩出冰棱击碎即将闭合的机关锁链。
黑袍人五指虚抓,我怀中的青铜齿轮突然发烫,烫得皮肉滋滋作响——那上面沾着的磷粉竟在吸收我的内力。
杜灵萱一掌拍在我后心,刺骨寒意封住经脉。
她沾血的指尖在残碑上画出卦象,冰层顺着机关兽的齿轮脉络飞速蔓延。
当黑袍人的链刃绞碎冰甲时,我吹响的竹哨突然发出金石之音——硫磺粉混着血雾凝成的箭矢,正钉在黑袍人胸前的罗盘凹槽上。
机关兽的轰鸣声戛然而止。
黑袍人倒退三步,袖中甩出的暗器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正是杜灵萱肩头那种蛇形镖。
我扯下黑衣人尸体的腰带缠住手掌,在暗器入肉的瞬间抓住了镖尾。
"镖上有逆鳞纹!"杜灵萱的冰剑贴着我的小臂划过,削飞半片带血的镖翼。
那暗器突然自动解体,碎片在泥地上拼出半枚齿轮图案,与残碑底部的刻痕严丝合缝。
黑袍人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他掀开兜帽的瞬间,杜灵萱的冰剑突然调转方向。
月光照亮他右脸的烧伤疤痕——那扭曲的纹路竟与赤炎教祭坛星图完全吻合。
我腕间的竹哨裂痕渗出鲜血,滴在机关兽残骸上发出腐蚀的嘶响。
"小心声东击西!"杜灵萱拽着我滚进浅滩。
黑袍人掷出的链刃擦着头皮飞过,削断的芦苇里突然弹出淬毒的铁蒺藜。
我反手甩出浸血的硫磺粉,火焰在黑袍人脚边燃起的刹那,他胸前的罗盘突然射出一道蓝光。
杜灵萱的冰甲在蓝光中崩裂,她咳出的血沫里凝着细小的齿轮碎片。
我扯开黑衣人尸体的衣襟,发现他们心口都嵌着半枚逆向齿轮——那正是三个月前我在铸剑山庄密室见过的机关枢钮。
黑袍人的链刃再次袭来时,我摸到了杜灵萱后腰暗藏的冰针。
乾坤幻音诀的第七变调混着冰针破空的尖啸,在链刃表面刮出诡异的共振。
当黑袍人捂住耳朵踉跄后退时,杜灵萱突然将染血的罗盘碎片按进我掌心。
"用血启动机关兽残骸!"她嘶声喊道。
我咬破舌尖喷出的血雾里,散落的齿轮突然悬浮成北斗七星阵。
黑袍人想要后退,却发现靴底不知何时被冰层焊在了机关兽的残肢上。
当第一枚齿轮洞穿他的肩胛时,芦苇荡深处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
黑袍人炸开的躯体里飞出数百只青铜甲虫,每只虫背上都刻着残缺的密文。
杜灵萱的冰剑在此时彻底粉碎,她踉跄着栽进我怀里,锁骨下的"赤"字己经蔓延成完整的星图。
"那些甲虫..."她沾血的手指在我掌心画出符咒,"会带着我们的气息飞回总坛..."
话音未落,最后一只青铜甲虫突然调头俯冲。
我挥掌拍碎的虫尸里迸出蓝火,将残碑上的"赤"字烧成焦黑。
当余烬被夜风吹散时,渡口对岸亮起二十西盏飘摇的白灯笼,每盏灯罩上都映着逆向齿轮的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