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的寒光割开夜色时，我闻到了杜灵萱发间的桂花香。
这缕甜味混着血腥气撞进肺里，像把钝刀在五脏六腑间来回拉扯。
"西南角缺口！"杜灵萱的软鞭缠住三柄钢刀，白绫腰带突然崩开三枚铁蒺藜。
暗器擦着我耳畔飞过，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她总能在杀气凝成实质的瞬间找到生路，仿佛那些刀光剑影不过是她裙裾拂过的落花。
可这次连她虎口都渗出了血珠。
天狼帮的狼首旗在十丈外的树梢摇晃，杨堂主那双鹰爪似的铁手正撕开我们最后的防线。
我指节按在玉箫第七个音孔上，乾坤幻音诀的震颤沿着经脉烧灼肺腑——三天前黄师爷往醉仙楼那坛竹叶青里下的"锁魂散"，此刻正在封死我最后三成内力。
"你走！"我挥箫震退扑来的黑影，袖中暗藏的银针却偏了半寸。
杜灵萱反手甩出缠金丝替我封住命门，她腕间那串从不离身的翡翠铃铛突然发出刺耳锐鸣。
这铃铛响得蹊跷。
"现在说这些浑话给谁听？"她旋身时发簪擦过我颈侧，带起的风里裹着二十年前在药王谷初遇时的苦艾香。
那时她还是个抱着药篓的丫头，如今却能用金针封住我涌泉穴强行激发内力。
我望着她染血的袖口，突然记起半月前那个雨夜——她独闯青龙堂回来时，外袍下摆也沾着同样的暗褐色血迹。
箫声骤起。
五十六道音刃割裂空气的刹那，我瞥见刘帮主藏在铁扇后的冷笑。
本该陷入幻境的天鹰帮众竟齐刷刷抛出铜钱镖，那些淬了狗血的暗器分明是冲着破我音波阵来的。
杜灵萱的软鞭在半空炸开三朵银花，可挡下第七轮暗器时，她终于踉跄着撞进我怀里。
"黄老狗倒是把老子的弱点卖了个干净。"我咬破舌尖逼出最后一口真气，玉箫尾端弹出的短剑堪堪架住杨堂主的鹰爪。
这个距离能看清他指甲缝里嵌着的朱砂——是了，三日前城南土地庙那具无头尸的指甲里，也留着这种驱邪用的辰砂。
杜灵萱突然按住我命门穴："东南巽位，七步之后有生门。"她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那串翡翠铃铛在混战中不知何时少了两枚。
我想起昨夜客栈窗台上那滩水渍，形状恰似她铃铛里暗藏的苗疆秘文。
喊杀声突然撕开浓雾。
一柄金背大砍刀劈开包围圈时，胡镖师那把破锣嗓子震得树梢积雪簌簌而落："他奶奶的！
欺负我镖局弟兄的姘头？"二十几个玄衣镖师结成七星阵，他们镖旗上沾着新鲜的血迹，怕是刚劫了天狼帮的私盐车队。
杜灵萱趁机往我嘴里塞了颗腥苦药丸。
药力化开的瞬间，我听见她腰间铃铛发出蜂鸣般的震颤——和三天前在青龙堂密室听到的机括声一模一样。
胡镖师的大砍刀正卡在刘帮主的铁扇机关里，杨堂主却被两个镖师用铁链缠住了下盘。
"走！"杜灵萱拽着我跃上树梢时，我注意到黄师爷的羽扇在东北角假山后晃了半圈。
这老狐狸惯用的紫竹扇骨上，此刻却多了一道新鲜的剑痕——看切口，分明是杜灵萱那柄软剑的招式。
我们在溪边石滩落下时，杜灵萱突然踉跄着扶住青石。
月光照见她后颈处一抹幽蓝纹路，那形状像极了三日前从青龙堂盗出的那卷《蛊毒秘要》里的牵机蛊。
我想起她方才异常的体温，喉头突然泛起铁锈味。
"你的铃铛......"我伸手去探她腕脉，却被她反手扣住命门。
她眼底闪过我从未见过的青灰色，像极了当年药王谷那池泡着毒人的药汤。
远处传来胡镖师豪迈的笑骂，其中夹杂着黄师爷尖细的咳嗽声。
杜灵萱突然把我推进芦苇丛，她散开的衣襟里掉出一块青铜腰牌——那是天鹰帮暗堂的令牌，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渍。
（正文）
杜灵萱指尖的殷红渗进青苔时，我听见废弃仓房里传来机簧转动的轻响。
潮湿的霉味裹着铁锈气往鼻腔里钻，墙角堆着的稻草垛分明留着新近的踏痕——第七根横梁上悬着的蛛网，断口还凝着未干的夜露。
"别动。"我撕开她染血的袖管，那道横贯小臂的刀伤边缘泛着诡异的靛蓝。
药粉洒落的瞬间，三只血蜈蚣从她袖中钻出，疯狂啃噬沾了毒血的绷带。
她腰间铃铛又少了一枚，剩下的五颗翡翠珠子在暗处泛着磷火般的幽光。
她忽然用染毒的指甲划过我掌心："鲁大侠的心跳，倒是比追魂弩的机簧还快三分。"带笑的尾音淹没在仓房外的鸦啼里，二十步外的溪水突然响起重物落水的闷响。
我反手甩出袖箭钉穿窗棂，却只刺中半截泡胀的松木桩——那纹理与三日前运河漂来的浮尸别无二致。
月光从破瓦缝里漏进来，照见她后颈的蓝纹己蔓延至耳后。
我捏着银针的手顿了顿，《蛊毒秘要》里"牵机"篇的配图突然在脑中浮现。
那些缠绕在骷髅眼眶里的丝线，分明与她腕间残留的金丝脉络如出一辙。
"黄师爷的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杜灵萱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赫然印着天鹰帮的烙鹰纹。
尚未结痂的伤口边缘沾着朱砂，正是杨堂主惯用的辰砂。"你以为那老狐狸真会放任我们逃到这儿？"
仓房梁柱突然传来细微震颤，像是有人踩着八卦方位在屋顶疾行。
我扣住玉箫正要催动幻音诀，杜灵萱却将滚烫的唇贴上我耳垂："西南第三块地砖。"她呼出的气息带着苗疆蛊王特有的腥甜，与我体内残存的锁魂散毒性竟产生共鸣。
掀开地砖的瞬间，二十七个铜铸的算盘珠子滚落出来。
每个珠孔里都塞着浸过狗血的黄符，正是黄师爷在醉仙楼与我下棋时把玩的物件。
最底层的油纸包里裹着半截断指，指节上的翡翠扳指分明是刘帮主上月寿宴丢失的贺礼。
杜灵萱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在青砖上凝成诡异的蜂巢纹路。
她染血的指尖在地面快速勾画，那些线条渐渐拼出青龙堂的密道图："看见墙角的鼠洞了吗？
那里本该埋着胡镖师三个月前失窃的镖旗。"
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本该报寅时的铜锣却敲出巳时的节奏。
我猛然想起今日正是漕帮每月祭河神的日子，而胡镖师砍刀上新鲜的血迹...那分明是浸泡过祭神酒的刀刃才会有的暗红斑纹。
杜灵萱的体温开始急速下降，她腕脉里游走的蛊虫突然暴起。
我扯开她束发的绸带，十八根淬毒银针正插在百会穴周围——这是药王谷禁术"逆命针"，中者三日之内五感尽失。
她究竟从何时开始对自己下这般狠手？
"鲁逸尘。"她第一次用全名称呼我，染霜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还记得我们初见时，你问我药人的眼泪是什么味道吗？"她突然咬破舌尖，将带蛊毒的血抹在我唇上。
腥甜中混着铁锈气的味道，与二十年前药王谷那碗救命汤药分毫不差。
屋顶瓦片传来错位的脆响，这次是正东方向的檐角。
我搂紧杜灵萱的腰肢，玉箫在掌心转出残影。
地砖下的铜算珠突然开始自行滚动，拼出"亥时三刻"的血字——正是黄师爷每次与暗桩接头的时辰。
怀中的躯体渐渐冰凉，她袖中滑落的半块虎符却烫得惊人。
那是边关守将特制的玄铁兵符，缺口处还沾着天狼帮独有的狼毒。
我忽然想起胡镖师闯入时，那两个缠住杨堂主的镖师靴底沾着的...分明是总兵府特供的军马蹄铁才有的菱形纹路。
更夫的梆子声突然在百步外戛然而止。
杜灵萱沾血的手指在我掌心画完最后一笔，那是个倒悬的八卦图案——与三日前我们在青龙堂密室看到的机关锁完全吻合。
她腰间铃铛突然全部炸裂，飞溅的翡翠碎片在月光下映出万千星河，每粒光斑里都晃动着黄师爷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