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璃拢了拢被药气掀起的披帛，指尖残留的蜂蜡在衣袖洇开几道青痕。
她望着药池表面随声波震颤的数千秤盘，忽然拂袖扫落三枚嵌在玄铁柱上的窥灵珠。
"大人请看。"菌丝从她袖口钻入地面，在青砖缝里游走出完整的药材运输路线图，"从明年霜降起，青冥坊每月会留出三成改良药种首供御药司。"悬浮的蜂蜡碎片应声聚拢，凝成缩小版的御药司官仓模型。
裴无咎官靴碾过一株破土而出的雪魄草幼苗，玄铁令牌在掌心转出冷光："南宫姑娘可知，去年光是查获的私运药种就重达八百斤？"
药池突然沸腾，南宫璃踏着蒸腾的水雾走到东墙。
她沾着蜂蜡在墙面勾勒出连绵山脉，每道褶皱里都嵌着发光的药符："改良后的雪魄草根系能穿透三十丈岩层，届时御药司可在各矿脉设监测点——"菌丝突然刺入壁画，整面墙瞬间铺满闪烁的药材流通网。
沈昭阳抱剑倚在廊柱阴影里，看着那姑娘将染血的指尖按在蜂蜡绘制的契约书上。
三个月前她也是这样站在暴雨里，用菌丝在青石板上画出第一版改良药方。
"若监管条例第三十七条能增加灵脉监测条款，"南宫璃转身时银丝履闪过青芒，药池里的秤盘突然全部指向裴无咎腰牌，"青冥坊愿承担所有监测药材的成本。"
裴无咎的官袍突然无风自动，那些被碾碎的雪魄草幼苗竟从他靴底钻出，沿着蜂蜡绘制的契约书攀爬成朱红色批注。
他按住震颤的玄铁令牌，忽然想起今晨推开后窗时，发现整面外墙都爬满了开着星斑花的未知藤蔓。
"南宫姑娘可知玄铁碾落下时有多重？"他弹指震碎三丈外正在自鸣的鎏金药钟，飞溅的铜屑在空中凝成三百斤的篆体字，"若是蜂蜡镀层裂开半寸......"
菌丝突然缠住他手腕，南宫璃引着他触碰药池边缘的蜂蜡。
温凉触感下传来细微震动，裴无咎瞳孔微缩——这层蜂蜡里竟裹着数以万计的药种，此刻正在同步吞吐灵气维持平衡。
"十日前西市塌了七间药铺。"南宫璃指尖掠过蜂蜡表面，映出满地狼藉的幻象，"因为他们的止血膏用普通蜂蜡封存。"幻象突然翻转，变成御药司官仓里整齐码放的金色药罐，"而这些掺了玄铁粉的改良蜂蜡——"
沈昭阳的剑鞘忽然轻叩青砖，药池西侧尚未凝固的蜂蜡应声竖起，形成半透明屏障。
三枚试药用的玄铁镖破空而来，在屏障上撞出蛛网裂纹却未穿透。
南宫璃鬓边珍珠坠子晃动的幅度，恰好与蜂蜡裂纹修复的速度一致。
裴无咎官袍上的银线突然全部立起，在他周身织成细密的星图。
当第十七颗星子亮起时，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蜂蜡碎片："三日后带着你的灵脉监测方案来御药司。"碎片在他掌心化作带火漆印的玉简，上面浮动的正是《监管条例》新增的第三十七条附注。
暮色爬上飞檐时，沈昭阳看着南宫璃用菌丝缠住最后一块摇晃的牌匾。
改良后的雪魄草正在地基深处疯长，将整条街的灵气都聚拢到青冥坊的匾额之下。
"还差三十六个时辰。"南宫璃突然握紧腰间玉佩，菌丝在青砖地面游走出倒计时，"玄铁碾测试时需要的防护阵......"
沈昭阳的剑穗扫过她腕间悬着的商盟令牌，北境特有的霜纹在暮色里泛出蓝光："商盟有批药材明日要过黑风峡。"他故意将剑鞘往西侧新砌的院墙上一磕，墙内立刻传来整齐划一的铠甲碰撞声。
南宫璃转头望向正在调试药秤的伙计们，没看见身后沈昭阳对着西墙屈指轻弹。
一缕剑气穿透三重院墙，惊起某位正在喂马的黑衣镖师腰间的玄铁令牌。
叮当声中，令牌上"铁"字泛起的血光惊飞了檐下整排信鸽。
暮色在青冥坊新砌的院墙上镀了层金边，沈昭阳的剑穗还在蓝光里晃荡，南宫璃突然按住腰间玉佩。
菌丝从她指缝间垂落，在地面游走出霜花形状的北境商徽。
"黑风峡的药材走陆路？"她转身时披帛扫过药池，水面倒映出九曲十八弯的山道图，"若是能借道白鹭河......"
沈昭阳的剑鞘突然横在她面前三寸，惊落檐角凝结的夜露。
那滴水珠坠在剑格镶嵌的玄晶上，折射出个魁梧身影——黑衣镖师正单膝跪在十步外的回廊拐角，腰牌上的"铁"字被月光洗得发白。
"北境商盟第三镖队总教头，铁战。"沈昭阳屈指弹飞玄晶，晶石划着弧线嵌入铁战腰牌凹槽，"三年前在漠北，他用半截断刀劈开沙暴救出十七车雪莲。"
南宫璃的菌丝无声无息缠上铁战靴底的泥块。
那些暗红色的沙砾里混着星斑花碎屑，正是改良版止血膏的主料。
她突然拂袖扫落廊下灯笼，烛火坠地时爆开的火星竟在铁战周身凝成北斗阵图。
"铁教头寅时三刻就在西市徘徊。"南宫璃指尖挑着根银丝，另一端系着铁战腰牌暗扣，"看了六家药铺的护院阵法，尝了三种止血膏，最后在咱们后墙根......"
铁战突然暴起，玄铁令牌劈开菌丝织就的银网。
他靴底碾碎的青砖缝里钻出雪魄草嫩芽，草叶上凝结的夜露突然炸成水雾。
雾气里浮现出他清晨用刀鞘丈量青冥坊外墙的残影。
"南宫姑娘改良的蜂蜡镀层，扛不住漠北的玄铁流星锤。"铁战反手亮出腰牌背面，那里嵌着块带裂纹的蜂蜡片，"但若是掺入雪魄草汁......"
沈昭阳的剑鞘突然插进两人之间，剑气震碎满地霜纹。
南宫璃鬓边珍珠坠子晃到第七下时，菌丝己缠住铁战腰牌上的蜂蜡。
改良后的药种在银丝间吞吐灵气，转眼将裂纹修补如新。
"青冥坊缺个懂药材的护院教头。"南宫璃说话时，菌丝正沿着铁战手臂攀爬，在他虎口处结成朵星斑花，"听说铁教头能隔着三十层油纸辨出药种成色？"
铁战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膛狰狞的刀疤。
菌丝触到疤痕时骤然发亮，映出十年前漠北商队遭劫的画面——少年镖师抱着药箱在沙暴里爬行，身后拖出的血痕开满止血草花。
"当年若是有改良的凝血散......"南宫璃的菌丝突然刺入疤痕，铁战闷哼一声，看着那些陈年旧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脱落。
暮色彻底沉下来时，青冥坊新制的琉璃灯笼次第亮起。
铁战站在药池边调试护院阵法，改良后的雪魄草在他靴底织成灵气网。
南宫璃正欲开口，忽然瞥见沈昭阳的剑穗缠着片带火漆印的碎纸。
"商盟的信鸽少了两只。"沈昭阳用剑气削开火漆，碎纸上的字迹遇风即化，"有人截了给黑风峡的密报。"
南宫璃的菌丝突然全部绷首，在月光下交织成北境舆图。
代表商队的光点正在黑风峡附近明灭不定，而本该标注哨卡的位置，此刻爬满诡异的紫斑。
铁战突然暴喝一声，玄铁令牌脱手飞出，将西墙新砌的砖石震落三层。
尘土飞扬间，菌丝捕捉到抹残影——有人用改良蜂蜡在砖缝里嵌了枚监听符。
"子时三刻，东市当铺。"沈昭阳的剑尖挑起半片残符，符纸燃烧时浮现出血色小篆，"有人典当了带青冥坊暗纹的药杵。"
南宫璃的银丝履碾过满地符灰，改良雪魄草突然在她脚边开出血色花。
沈昭阳的剑气扫过东墙时，三十丈外屋顶传来瓦片碎裂声——但比声响更快的，是铁战掷出的玄铁令牌。
月光在青冥坊的琉璃瓦上流淌成河，南宫璃望着令牌击碎的残影，菌丝在夜风里结成个带倒刺的"囚"字。
改良药种在阵法里不安躁动，将整条街的灵气都搅成旋涡。
"该请陆掌柜看看账本了。"她突然握碎腰间玉佩，菌丝裹着碎玉凝成传讯符，"还有苏九娘上月采购的玄铁......"
沈昭阳的剑穗扫过她腕间伤口，凝血膏的清香混着星斑花粉，在夜色里织成张无形的网。
铁战调试好的护院阵法突然嗡鸣，将三枚破空而来的玄铁镖震成齑粉。
改良蜂蜡在月光下泛起涟漪，映出东市当铺屋顶残留的半个脚印。
那鞋底花纹，竟与御药司特制的官靴分毫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