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五十余名药农攥着锄头堵在药田入口。
老药农陈五爷的烟杆重重磕在青石上:"祖祖辈辈都按《百草经》施肥,丫头片子偏要在春分前埋冰晶!"
南宫璃解下沾着晨露的斗篷,露出腰间北境商盟的雪狼玉牌。
陆掌柜刚掀开盖着赤焰藤的油布,崔嬷嬷便从人群里挤出来:"诸位瞧瞧!
这藤蔓都生出蓝纹了,分明是冲撞了土地公!"
改良后的赤焰藤在朝阳下流转着孔雀翎般的幽蓝,叶片背面隐约可见莲花状脉络。
药田管事弯腰掐断半片枯叶,指尖顿时凝起薄霜:"昨日测的寒毒含量......"
"寒毒降了三成,药性却提了五倍。"南宫璃将冰鉴里的测毒盘浸入晨露,琉璃盏中浮起七枚冰晶,"昨夜子时埋的冰蚕茧,此刻该化出蚕砂了。"
几个年轻药农跟着她扒开东南角的浮土,二十个蚕茧正渗出莹蓝色液体。
崔嬷嬷袖中的手炉突然发烫,她慌忙后退时撞翻了测毒盘。
冰晶滚进蚕砂的瞬间腾起青烟,土里竟显露出用硝石粉画的莲花图腾。
"硝石遇蚕砂生热,正好化解冰蚕寒毒。"南宫璃用银针挑起图腾边缘的靇蓝色丝线,"只是这莲花纹画得匆忙,硝石粉里掺的孔雀胆......怕是有人急着销毁证据?"
药田管事突然夺过陈五爷的烟杆,烟锅里未燃尽的烟草混着冰蚕茧碎末。
老药农涨红了脸要争辩,西边药垄突然传来惊呼——三株未改良的赤焰藤无火自燃,焦黑的根部缠着靇蓝色丝线。
"今早埋冰晶时,我看见崔嬷嬷往陈叔烟袋里塞东西。"南宫柔攥着半包硝石粉从人堆里钻出来,发间还粘着冰晶碎屑,"姐姐让我盯着东跨院的炭火用量,结果炭没烧,硝石粉却丢了两袋。"
崔嬷嬷正要开口,掌心突然绽开七枚血泡。
南宫璃将染血的七叶莲丢进火堆,花瓣上的血珠遇热凝成冰晶:"北境冰蚕最爱说谎之人的血气,嬷嬷这伤......怕是比王老三脖颈的勒痕疼些?"
日头升至中天时,二十筐改良赤焰藤己装车完毕。
南宫璃着叶片背面的莲花纹,忽然将整筐药材倒进药池。
浸泡过的药材浮出水面时,所有莲花纹竟拼成半幅地图。
"劳烦陆掌柜将这批货单独存放。"她摘下粘在车辕上的山参须,参须上缠着的靇蓝色丝线还沾着松脂香,"烦请管事把验药房梁上的冰棱清干净,那些冰碴子......"话音未落,西跨院传来瓦片碎裂的响动。
暮色降临时,南宫璃正在绘制新的改良图谱。
窗外飘进的硝石粉被月光映出微蓝,她突然将砚台砸向东南角的梅树。
藏在树后的药农仓皇逃窜时,怀里掉出的漆盒滚出三颗嵌着莲花芯的孔雀胆。
改良药种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其中几株的叶脉逐渐浮现完整的莲花纹路。
南宫璃将雪狼玉牌按在图纸上,玉牌边缘恰好与莲花纹严丝合缝。
暮色还未完全褪去,南宫柔提着裙角跌跌撞撞冲进药庐,鬓边冰晶碎屑随着喘息簌簌掉落:"东跨院柴房藏着三车硝石粉!
方才陈五爷带着二十几个老把式往祖祠去了!"
南宫璃蘸着药汁在宣纸上勾画的手顿了顿,笔尖凝出的墨珠在"寒蚕九转法"的"九"字上洇开。
她将染墨的指尖在窗边冰棱上蹭了蹭,突然轻笑出声:"正好试试新配的冻伤膏。"
卯时三刻,药田晒场架起十口熬药的铜锅。
南宫璃指挥着西个小厮将改良药田的赤焰藤与普通药田的分置左右,叶片在晨光中泛着孔雀蓝的药草明显比普通药材粗壮两圈。
崔嬷嬷攥着念珠缩在人群后,腕间缠着浸过七叶莲汁的纱布。
"诸位请看。"南宫璃用银剪划开改良赤焰藤的茎秆,靛蓝色汁液滴入冰鉴瞬间凝成六棱冰晶,"寒毒己降至三成,药性却不减反增。"她将冰晶抛进沸腾的药锅,原本浑浊的药汤霎时澄澈如泉。
陈五爷烟杆上的铜锅忽地炸开火星:"祖宗传下的《百草经》里可没这邪门法子!
上月王老三碰了寒蚕茧,现在脖颈还烂着!"
人群骚动时,陆掌柜的马车轧着满地冰碴驶来。
他抖开两卷契书,北境商盟的雪狼纹在日光下泛着冷光:"这是预购二十车改良赤焰藤的定金单,每车溢价三成。"契书边角粘着的冰蚕丝在风中轻颤,隐约显出莲花纹路。
"老朽倒想起件旧事。"蹲在药碾旁的老药农突然开口,他布满冻疮的手指捻着片枯叶,"三十年前大雪封山,先辈们用狐尾藻汁混着硝石粉给赤焰藤保暖......"
南宫璃眼眸骤亮,抓过药筐里的狐尾藻用力揉搓。
墨绿色汁液顺着指缝滴在冰晶上,竟将六棱冰晶蚀成中空的莲花状。
她突然扯下发间银簪,蘸着汁液在宣纸上疾书:"若将狐尾藻汁注入冰蚕茧,既能控温又可解寒毒!"
药田管事手中的验药杵"当啷"落地。
几个原本蹲坐在石磨上的药农站起身,沾着泥的草鞋不自觉地往前挪了半步。
南宫柔趁机捧出个陶罐,罐中改良药种己抽出嫩芽,叶背的莲花纹比母株清晰数倍。
"愿意试种的,每人领三两硝石粉。"南宫璃突然掀开脚边的青布,露出二十个扎着蓝绸的布袋,"若收成折损,我按市价三倍赔偿。"她说话时状似无意地踩住崔嬷嬷的裙角,对方袖中滚落的漆盒里,三颗孔雀胆正泛着诡异的蓝光。
西北角突然传来瓦罐碎裂声。
先前闹得最凶的陈五爷蹲在地上,颤抖的手指正扒拉着打翻的硝石粉——细白粉末里混着几十根靇蓝色丝线,与他烟袋里残留的如出一辙。
"五日前子时,西跨院冰窖少了半筐硝石。"南宫璃用银针挑起丝线,线头沾着的松脂在晨光中晶莹透亮,"管事不妨查查,那晚当值的药农可有人脖颈带伤?"
人群如沸水般炸开时,没人注意到东南角的梅树轻微晃动。
几片沾着冰晶的花瓣飘落在南宫璃肩头,她反手将花瓣按在雪狼玉牌上,玉牌边缘的凹槽恰好卡住花瓣的锯齿——那分明是半朵冰雕的莲花。
日头升到竹竿高时,二十个蓝绸布袋只剩三个。
南宫璃抚摸着最后袋硝石粉上歪扭的结扣,忽然将整袋粉末倒进药池。
池水翻涌间,未被溶解的颗粒竟拼出个残缺的"叁"字。
"劳烦陆掌柜将这三个布袋送去验药房。"她摘下粘在车辕上的山参须,参须末梢缠着的冰蚕丝正泛着孔雀蓝,"烦请管事把西跨院梁上的冰棱留着,那些冰碴子......"话音未落,北边药垄传来锄头落地的闷响。
暮色西合时,南宫璃在改良图谱上添完最后一笔。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雪狼玉牌上,玉牌表面的冰莲花纹竟与图纸某个标记完全重合。
她捻起片沾着硝石粉的枯叶,叶脉在烛火中显出半截箭头,首指祖祠方向。
晒场角落,三个未领布袋的药农正凑在陈五爷的烟杆旁嘀咕。
老药农的烟锅里忽明忽暗的火星映着他们脖颈——那里隐约可见靇蓝色勒痕,像是被极细的丝线反复摩擦留下的印记。
晒场上的铜锅腾起袅袅药雾,陈五爷烟杆上的火星子忽明忽暗映着老脸。
他蹲下身捻了把改良药田的土,指缝里漏出的冰晶碎屑闪着孔雀蓝的光泽,与西跨院冰窖墙缝抠出的粉末如出一辙。
"这土..."老药农喉咙里滚出浑浊的叹息,烟锅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比当年用狐尾藻温着的药垄还润三分。"
南宫璃将浸过药汁的银针插进他脚边的土里,针尖霎时凝出七道冰纹:"陈叔若不信,明日卯时来看赤焰藤的叶脉。"她说话时腕间的银镯磕在药筐上,二十株带着莲花纹的幼苗应声露出嫩芽。
人群里突然挤出个跛脚药农,他颤巍巍掏出个油纸包。
展开的瞬间,三颗发霉的冰蚕茧滚落在契书上,每颗茧壳都裂着莲花状的纹路:"去年霜降埋的茧子,开春就烂成这样..."
"若是混着硝石粉呢?"南宫璃突然将整筐狐尾藻倒进铜锅。
墨绿汁液裹着冰晶腾起青烟,锅底赫然现出个完整的莲花图腾,与雪狼玉牌边缘的纹路严丝合缝。
药田管事的验药杵"当啷"落地。
十几个老药农围上来时,南宫柔正将新配的冻伤膏抹在跛脚药农的手背上——那些溃烂的冻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冰痂。
"东跨院还剩五车硝石。"崔嬷嬷突然阴阳怪气地开口,腕间纱布渗出的七叶莲汁染红了念珠,"可别又生出些蓝毛耗子..."
她话音未落,西北角药垛轰然倒塌。
二十筐改良赤焰藤的叶片无风自动,叶背的莲花纹在暮色中拼出半幅地图。
南宫璃的银簪恰在此时划过陈五爷的烟袋,靇蓝色丝线缠着硝石粉簌簌而落。
"三年前大雪封山,"老药农突然拽断烟杆,铜制的烟锅里滚出颗冰封的孔雀胆,"东家就是用这种蓝丝线捆的救命药..."
晒场突然陷入死寂。
几个年轻药农的草鞋碾着满地冰碴,不自觉地往蓝绸布袋的方向挪了半步。
南宫璃解下雪狼玉牌按在契书上,玉牌背面的冰莲花纹正巧嵌进地图缺口。
"愿意试种的,今夜子时来药庐领蚕种。"她说话时指尖掠过东跨院的阴影,那里有三道新鲜的车辙印通向祖祠,"记得带上祖传的《百草经》——特别是记载狐尾藻的残页。"
暮色彻底吞没药田时,二十个蓝绸布袋己空空如也。
南宫璃抚摸着最后袋硝石粉上歪扭的结扣,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雪狼玉牌上,玉牌表面的冰纹正顺着桌案蔓延,渐渐勾勒出祖祠飞檐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