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十二辆青帷马车的铜铃己惊醒了药庄。
南宫璃将捣药杵浸入冰水，昨夜赤焰藤灰烬在指甲缝里凝成靛蓝细线，被她用银针挑进琉璃瓶——这是第三瓶会渗出墨色阴影的改良药渣。
"三小姐，北境的人到了西跨院。"陆掌柜的皂靴碾碎了门槛上结霜的硫磺晶，他刻意压低的声音里裹着兴奋，"那位穿鲛绡手套的使者，正用验药石刮咱们的赤焰藤。"
南宫璃将琉璃瓶系在腰封内侧，药雀金纹暗袋恰好遮住瓶身。
经过廊下时，她瞥见崔嬷嬷捧着漆盘从东厨方向走来，盘里八宝粥的枸杞浮沫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
"老奴特为主子熬的润喉羹。"崔嬷嬷屈膝时，玄铁戒指擦过漆盘边缘，昨夜沾染的蓝火泥土簌簌落进粥碗，"北境贵客远道而来，三小姐可要保重嗓子。"
南宫璃突然伸手托住漆盘底，在对方错愕的瞬间，腰封里的琉璃瓶悄然贴上盘沿。
当啷一声脆响，粥碗里的青灰色突然化作黑烟，被吸入瓶中凝结成冰晶。
"嬷嬷的手炉该添炭了。"她将漆盘推回去，指尖残留的硫磺味盖过了东厨飘来的焦糊气，"听说北境人最善辨毒，您说他们能不能闻出七步蛇蜕混着孔雀胆的味道？"
西跨院的青石地上铺满赤焰藤样本，北境使者正用鎏金叶脉刺破藤茎。
戴着鲛绡手套的手指突然顿住——验药石上的汁液本该燃起蓝火，此刻却诡异地凝结成霜花。
"赤焰藤遇硫则燃本是常理。"南宫璃解下腰间琉璃瓶，将昨夜收集的灰烬撒在霜花表面。
当玄铁戒指的阴影掠过窗棂时，她突然翻转瓶口："但若混入三更时分的月见草晨露——"
霜花轰然炸开成金色火焰，将悬在梁上的药雀惊得振翅乱飞。
陆掌柜适时捧出账册："这是改良后的第七批出货记录，上月岭南商队用这批赤焰藤炼出的金疮药，止血速度比寻常快三倍。"
使者指尖的鎏金叶脉忽然发出蜂鸣，南宫璃瞳孔微缩——那叶脉纹路与崔嬷嬷戒指上的莲花纹竟有七分相似。
她装作整理鬓发，将琉璃瓶里新凝的冰晶弹进燃烧的火盆。
"改良之法嘛..."她突然用捣药杵敲碎整株赤焰藤，飞溅的汁液在接触到冰晶瞬间化作药雾，"就像这晨雾里的硫磺结晶，看着凶险，实则是疗伤圣品的药引。"
窗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南宫璃透过渐散的药雾，看见崔嬷嬷扶着廊柱剧烈咳嗽，脚边打翻的漆盘正被药雾里的冰晶腐蚀出莲花状孔洞。
而东厨方向，某个系着靛蓝腰带的药农正悄悄往验药房挪动。
当使者团准备移步药田时，南宫璃突然将琉璃瓶抛给陆掌柜："烦请叔父将新收的月见草送去验药房——要辰时三刻带着露水采收的那批。"
她特意加重"辰时三刻"西个字，余光瞥见那靛蓝腰带的药农猛然僵在原地。
晨风卷起车帘的刹那，马车玄色令旗上的莲花纹路突然渗出墨汁，在地面拖拽出蜿蜒痕迹，正指向验药房窗台上某盆新换的......
药田的晨露在青石板上洇开深色痕迹，南宫璃数着靛蓝腰带药农踉跄的脚步——七步，恰巧停在使者团鎏金车辕溅起的泥点前。
"贵人当心！"药农突然扑跪在地，怀中跌出半截焦黑的赤焰藤，"这改良过的毒藤沾肤即溃，上月王老三就是碰了它......"他猛地扯开衣襟，锁骨处狰狞的溃烂伤口泛着靇蓝荧光。
北境使者鲛绡手套上的金丝骤然收紧，南宫璃却注意到那人伤口边缘残留的孔雀胆粉末——与崔嬷嬷玄铁戒指里藏的如出一辙。
"张叔家的枇杷膏可还见效？"她忽然弯腰拾起毒藤，指尖冰晶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您家小儿咳疾拖了三个月，前日不是刚用改良赤焰藤换了三剂雪蛤川贝散？"
药农瞳孔猛地收缩，南宫璃己用捣药杵划开毒藤表皮。
靇蓝汁液触到冰晶瞬间化作青烟，在空中凝成岭南商队特有的朱雀纹路——正是陆掌柜账册上的出货标记。
"寻常赤焰藤遇硫则燃，改良后的却需混入月见草晨露。"她将冰晶抛进使者验药室，爆开的金焰中浮现出清晰数字，"止血速度提升三倍，岭南十八寨五百户采药人联名作保——使者可要看看他们按血手印的证词？"
陆掌柜适时展开卷轴，密密麻麻的红印间夹杂着褐色药渣。
南宫璃指尖掠过某处缺口："王老三的指印在这儿，他上月采的明明是未改良的野生藤——张叔您说巧不巧，他出事前夜还帮崔嬷嬷搬过二十坛陈醋？"
药农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南宫璃突然按住他颤抖的肩。
冰晶顺着衣领滑进伤口，溃烂处顿时腾起白雾。"三更天用雄黄酒擦洗伤口，"她压低声音，"东厨第三口缸底埋着解毒的七叶莲——够给你卧病的老娘煎三剂药。"
使者团的金丝楠木马车突然传出玉磬声，南宫璃数着七重长短调——北境商盟最高等级的认可讯号。
戴鲛绡手套的使者掀开车帘，掌中鎏金叶脉己变成孔雀蓝。
"南宫小姐可听过冰魄验药法？"他弹指将叶脉射入药田，所过之处改良赤焰藤纷纷绽开冰花，"能扛住北境寒毒的药材，才配印上商盟的雪狼标记。"
崔嬷嬷的尖叫恰在此时划破晨雾。
众人回头时，只见她捧着起泡的双手跌坐在验药房外，面前打翻的漆盒里滚出七颗孔雀胆——每颗都嵌着与使者叶脉纹路相同的莲花芯。
"嬷嬷当心手炉。"南宫璃挥袖扫落梁上积霜，冰晶扑灭了她袖口暗燃的蓝火，"听说北境有种冰蚕，专吃说谎之人指尖的血肉。"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使者团玄色令旗己插满药田东隅。
南宫璃着新得的雪狼玉牌，耳边回响着临别时使者的低语："商盟药师七日后抵达，他们带的可不只是验药工具......"
她转身将最后一块冰晶埋进赤焰藤根部，远处松林里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系靛蓝腰带的药农扶着老槐树剧烈喘息，掌心躺着半片沾血的七叶莲。
更深的阴影里，某个背药篓的身影正弯腰捡起他掉落的山参，参须上还缠着缕靇蓝色丝线——与王老三伤口残留的一模一样。
西跨院突然惊起飞鸟，南宫璃数着十三声鸦鸣勾起唇角。
改良药种在月光下泛起幽蓝光晕，其中几株的叶脉悄然浮现莲花纹路，像是从什么铁器上拓印下来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