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的药田里，南宫璃的绣鞋碾碎了几颗硫磺结晶。
她将御药司文书轻轻压在青石案上，指尖拂过文书边缘残留的金红色碎屑，"王管事可认得这朱砂印泥里掺的赤焰藤汁？"
药田管事的山羊胡抖了抖。
那些碎屑在晨光中泛着血光，正是御药司独门密印的特征。
他攥着腰间铜钥匙串，钥匙碰撞声泄露了焦躁："三小姐这般胡闹，当心毁了南宫家百年药基。"
"所以只需半亩地。"南宫璃忽然抓起把褐色药土，硫磺粉从她指缝簌簌落下，"若改良失败，我自会去祠堂领家法。"土块砸在青石案上裂成三瓣，每道裂痕里都嵌着晶亮的硫磺颗粒，在雾气中泛着诡谲的幽蓝。
南宫柔抱着一摞药典从月洞门钻进来，发间沾着几片赤焰藤嫩叶。
她装作整理药材，却借着弯腰的姿势往姐姐袖中塞了张字条——那是昨夜偷听到的近期雨水时辰。
"王管事且看。"南宫璃突然提高声调，惊得管事后退半步。
她指尖点在药典某页，硫磺粉在泛黄纸页上拖出暗金色轨迹："《百草注》记载，赤焰藤遇硫则焚，可若是将硫磺混入晨露......"
日头升到正午时，半亩药田己被分成九宫格。
南宫璃挽着袖子将硫磺水浇进第三道垄沟，蒸腾的白雾里忽然传来南宫柔的惊呼。
一株赤焰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条，暗红藤蔓攀着竹架疯长，叶片边缘泛出鎏金纹路。
"这、这不合常理！"王管事揪断两根胡子。
他分明记得今早埋下的只是普通藤苗，此刻藤蔓却己缠到第七节竹架，每片叶子背面都凝结着细小的硫磺结晶。
南宫璃抹去额角汗珠，袖口凤凰尾翎纹在阳光下泛着流彩。
她将最后半瓢硫磺水泼向东南角，水珠在半空划出弧线，精准浇在昨日拾到残叶的位置。
土地突然发出细微爆裂声，数十株赤焰藤破土而出，藤蔓交织成诡异的"冥"字图案。
"三小姐当心！"南宫柔突然扑过来。
她发间沾着的赤焰藤叶无风自动，正指向琉璃墙方向某道倏忽即逝的影子。
姐妹俩跌坐在药垄间，南宫璃的玉簪不慎划破手指，血珠滴在藤蔓上竟燃起幽蓝火苗。
暮色降临时，九宫格里己有三格泛起金红荧光。
王管事抱着账本蹲在田埂上，老眼死死盯着正在丈量藤蔓长度的药农。
当听到"较常株增三成药性"的禀报时，他手中毛笔"咔嚓"折断，墨汁溅脏了崭新的改良方案。
南宫璃却望着东南角出神。
那里新长的赤焰藤格外妖艳，每片叶子背面都用硫磺结晶拼出半个莲花纹——与晨间墙外拾到的玄色衣料图案如出一辙。
她悄悄将染血的帕子埋进土里，帕角绣着的南宫家徽在触到硫磺粉时骤然褪色。
药田另一端，崔嬷嬷的绛紫裙裾扫过篱笆。
她弯腰拾起片沾着蓝火的落叶，火苗在触到她戴着的玄铁戒指时突然熄灭。
风掠过药田，将几缕混着硫磺味的灰烬卷向主院方向，其中一片灰烬上隐约可见半朵金线莲花。
崔嬷嬷的指甲深深掐进篱笆缝隙，硫磺结晶在木纹里划出尖锐的声响。
她看着南宫璃蹲在药垄间用银针挑破叶脉，蓝火顺着琉璃盏边缘蜿蜒成线，将九宫格的倒影映得如同幽冥棋盘。
主院送来的晚膳在脚边凉透，粟米粥表面结出霜花般的硫磺薄膜。
"三小姐当真是菩萨心肠。"她突然拔高声音，惊飞了檐角的白头鹎，"这赤焰藤入药需取整株，您偏要留着根茎——"绛紫色衣袖拂过篱笆，几粒混着孔雀石的硫磺粉簌簌落进东南角的垄沟。
南宫璃指尖的银针突然震颤，针尖迸出的火星溅在南宫柔捧着的琉璃盏上。
盏中蓝火瞬间暴涨，映出东南角藤蔓上莲花纹正渗出墨绿色汁液。
她顺势将银针掷向空中："嬷嬷说得是，这根系确实该取。"银针穿透琉璃盏射入泥土，地底传来细微的爆裂声，混着孔雀石的硫磺粉在土里燃起暗紫色烟雾。
王管事的算盘珠突然卡在"柒"的位置。
他眯眼看着东南角翻涌的紫雾，老茧遍布的手掌猛地拍向青石案："取冰魄水来！
硫磺遇孔雀石生瘴，会污了整片药田！"
南宫柔提着裙摆奔向库房时，发间的赤焰藤叶突然无风自燃。
她慌忙甩开发簪，燃烧的叶片在空中划出金线，正落在崔嬷嬷藏匿孔雀石的袖袋上。
硫磺味混着焦糊气息漫开，老妇人踉跄后退，腰间玄铁令牌撞在青砖上发出脆响。
"柔儿当心！"南宫璃突然抓起改良方案卷轴，浸过冰魄水的宣纸迎风展开。
卷轴上的朱砂符文遇瘴气泛起银光，竟将紫雾尽数吸入纸页。
王管事目瞪口呆地看着符文扭曲成莲花状，墨迹里浮出半枚带血的硫磺结晶。
暮色染红药田时，九宫格里的赤焰藤己攀满竹架。
王管事捧着丈量尺的手微微发颤，尺上镶嵌的验药石正泛着罕见的琥珀色："三成七...比晨间又增半成..."他佝偻着背去捡滚落在地的算盘珠，却见南宫璃绣鞋碾过的那颗珠子表面，硫磺结晶己凝成凤凰尾翎的纹路。
崔嬷嬷蹲在篱笆阴影里，玄铁戒指刮蹭着青砖接缝。
她盯着南宫璃染血的帕子被药农埋进土里，帕角褪色的家徽在月光下泛起诡谲的靛蓝。
当主院方向传来三更梆子声时，她突然伸手抓了把混着蓝火的泥土，火苗在触到戒指内侧暗藏的莲花纹时骤然转绿。
七日后晨露未晞，十二辆青帷马车碾着硫磺结晶停在后巷。
王管事捧着账本的手仍沾着验药石的碎屑，他眯眼看清领头车辕插着的玄色令旗——旗面金线绣的莲花纹正在晨雾中渗出墨汁般的阴影。
"三小姐改良的赤焰藤，北境商盟愿以市价三倍收购。"车帘后伸出的手戴着鲛绡手套，指尖捏着的硫磺块里嵌着半片鎏金叶脉，"当然，若是能得改良之法..."
南宫璃将捣药杵重重砸在青石臼里，赤焰藤汁溅在验药石上燃起蓝火。
她望着马车后方尘烟里若隐若现的莲花纹，突然将整株赤焰藤投入火中。
爆裂声惊飞檐下药雀，燃烧的灰烬在空中拼出半个"冥"字，正落在王管事账本夹着的御药司文书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