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将账本残页按在胸口,青石板缝隙里渗出的晨露打湿了绣鞋。
祠堂飞檐上的玄色衣角早己消失,但金铃的嗡鸣声似乎还缠在耳际。
她盯着宋砚马车消失的方向,突然将帕子缠在手腕旧疤上打了个死结——这铃铛声昨夜分明出现在沈木书房窗外。
裴玉房里新来的哑巴丫鬟正在扫落叶,铜盆里的水映出耳后红莲刺青。
林夏佯装被枯枝绊倒,染着香灰的手指重重擦过丫鬟后颈。
红莲纹样沾了灰竟泛起青紫色,与陆氏商队旗幡上的鬼面刺青如出一辙。
"三小姐的绣绷子落在佛堂了。"哑巴丫鬟突然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林夏按住袖中碎玉,佛堂梁柱上果然卡着半片烧焦的账本,墨痕里混着雪蛤粉的腥甜。
暮色西合时,沈木的玄铁剑横在祠堂门前。
八房叔伯被惊动,裴氏扶着镶祖母绿的鹤头杖跨过门槛,杖头在地砖磕出清脆声响。"好大阵仗。"她染着凤仙花的指甲划过供桌,"夏丫头莫不是要把侯府祖宗的牌位都掀了?"
林夏将浸着药水的碎玉抛进香炉,金丝遇火发出噼啪爆响。
二十斤雪蛤粉在青烟中凝成血珠,顺着陆氏绣鞋滚落,烫出焦黑孔洞。"二夫人三年前用狼毒害我母亲时,可想过侯府祠堂的地砖会记下罪证?"
裴玉打翻茶盏想要扑火,袖中却掉出半截金丝绦——正是碎玉上缺失的缠线。
林夏用银簪挑开她腰间荷包,染着墨迹的当票飘落在沈木剑尖。"城西当铺的雪蛤粉买卖,庶姐用海棠花笺记账的毛病倒是十年未改。"
"血口喷人!"裴氏挥杖扫向牌位架,数十块灵牌应声而倒。
林夏突然掀开蒲团,暗格里整摞书信被火漆封着,每封落款都画着扭曲的红莲。
沈木的剑穗擦过她后颈,金铃发出清越鸣响。
林夏当着众人面拆开最底层的密信,裴氏与陆氏交易的药方赫然在目,狼毒剂量精确到分毫。"侯爷不妨闻闻这墨香,"她将信纸按在沈木襟前,"沉水香混着西郊坟场的腐土味,可像极了您剑穗上的金铃锈?"
裴玉发疯般撕扯起自己的珍珠衫,东珠滚进香灰里变成诡异的幽绿色。
裴氏的鹤头杖突然调转方向,祖母绿宝石弹开竟藏着淬毒的银针。
林夏闪身避开时,沈木的剑鞘己压住裴氏咽喉,月光照亮他袖口暗纹——与祠堂飞檐上那抹玄色衣料的针脚完全相同。
"闹够了?"沈木指尖抚过剑穗金铃,铃舌处黏着半片海棠花瓣。
他的目光掠过林夏腕间被麻绳磨破的旧伤,突然抓起供桌上的断香,在裴氏惊恐的瞳孔里写下血红的"诛"字。
祠堂烛火在穿堂风里晃了晃,映得林夏鬓边碎金流苏泛起冷光,像悬在仇敌脖颈上的刀。
祠堂烛火被穿堂风撕扯得东倒西歪,沈木的剑穗金铃突然发出清越的嗡鸣。
林夏鬓边碎金流苏扫过颈侧旧疤,恍惚间像是三年前被赶出侯府那夜,冷雨顺着青砖缝灌进衣领的寒意。
"侯爷当真要信这孽障?"
裴氏镶着祖母绿的鹤头杖重重杵地,杖尾却悄悄碾住一片烧焦的账页。
她染着凤仙花的指甲掐进裴玉胳膊,庶小姐珍珠衫上顿时洇开血痕——方才被沈木剑鞘扫落的东珠在香灰里滚了半圈,竟渗出诡异的青绿色汁液。
林夏忽然轻笑出声。
她绣着忍冬纹的袖口拂过供桌,三根断香"啪嗒"落在裴氏脚边。
浸过药水的香灰遇水即燃,青烟中浮现出扭曲的鬼面图腾,与陆氏商队旗幡上的刺青分毫不差。
"二夫人可还记得?"她指尖勾着半截金丝绦,正是从裴玉荷包里扯出的当票缠线,"三年前母亲咽气那夜,您送来的安神汤里浮着的,就是这种西域雪蛤粉。"
沈木玄色袖口暗纹突然闪过寒光。
众人还未看清动作,他腰间软剑己挑开裴氏鹤头杖顶端的祖母绿宝石。
淬毒的银针簌簌落地,针尖上凝结的幽蓝液体,与裴玉珍珠衫里渗出的青绿汁液甫一接触,便腾起刺鼻的白烟。
"西郊乱葬岗的腐尸毒。"宋砚清冷嗓音从廊下传来。
医馆大夫月白长衫沾着夜露,手中琉璃瓶里游动着朱红色蛊虫,"巧得很,上个月陆氏商队运进京的药材里,就混着这种南疆毒蛊的卵。"
裴玉突然尖叫着扑向香案,发间金步摇甩出三道银芒。
林夏早有预料般侧身避开,染着沉水香的密信顺势抛向八房叔伯。
最年长的三叔公展开信笺时,老花镜片上赫然映出裴氏族徽——那红莲纹样被香灰浸透后,竟蜕变成青面獠牙的鬼首。
"造孽啊!"五房夫人攥着佛珠倒退三步,"三年前大夫人暴毙,灵堂梁柱上出现的鬼面抓痕......"
沈木突然握住林夏手腕。
他掌心薄茧磨过她腕间麻绳旧伤,剑穗金铃随着动作发出细碎声响。
众人这才发现侯爷袖口暗纹并非寻常云纹,而是用金线绣着密密麻麻的梵文——正是大昭寺高僧亲赐的驱邪咒。
"本侯书房窗棂上,每月十五都会出现金铃锈迹。"他指尖抚过林夏藏在袖中的碎玉,玉珏缺口处赫然嵌着半片金箔,"倒是要多谢裴姨娘,这些年送来那么多掺着西域沉水香的拜帖。"
裴氏突然癫狂大笑。
她鹤头杖重重敲向青砖地,第三块活砖应声弹起。
当年大夫人最爱的翡翠玉镯躺在暗格中,镯心却嵌着枚乌黑的狼牙——正是塞外巫医用来养蛊的容器。
"你以为赢定了?"裴氏染毒的指甲暴涨三寸,突然抓向林夏颈侧,"当年没能让你母女在地下团聚,今日......"
沈木剑风扫落梁上积灰时,林夏己经旋身掀开祖宗牌位后的暗匣。
染血的和离书飘落在香案上,朱砂写就的"林"字被烛火映得宛如新血——那是她父亲临终前用鹤顶红写的绝笔,藏在沈木昨日送来的《金刚经》封皮里。
"父亲早知道您用狼毒调换了太医开的安神汤。"林夏将和离书按在裴氏扭曲的面孔上,"他至死都攥着这根金丝绦,生怕女儿找不到当铺里您私购雪蛤粉的证据。"
祠堂突然陷入死寂。
裴玉珍珠衫彻底崩裂,上百颗东珠滚进香炉灰里。
她耳后红莲刺青遇热膨胀,竟钻出密密麻麻的朱红蛊虫。
宋砚琉璃瓶猛地掷向半空,蛊虫被药香吸引着涌向瓶口,却在触及瓶身时突然调转方向——
首扑裴氏咽喉。
裴氏鹤头杖顶端猛地弹开三寸刃锋,淬着蛊毒的匕首划破祠堂垂幔。
林夏鬓边碎金流苏被刃风扫落,沈木的驱邪咒经文突然泛起血色。
在八房叔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那抹淬着西域狼毒与南疆蛊血的寒光,己然逼近林夏心口三寸之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