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顺着祠堂飞檐砸在青石板上,林夏攥着尚带余温的墨玉扳指,指腹过内侧刀刻的"昭"字。
昨夜沈木的气息似乎还萦在耳畔,他说要借浴佛节把金锁地图送出去时,喉结在月光下泛着青玉般的光泽。
"姑娘,老奴来送早膳。"赵伯佝偻着背跨过门槛,食盒盖沿凝着水珠。
他布满老年斑的手在掀开第三层暗格时突然颤抖,油纸包裹的账册露出角上染血的狼头标记——正是昨夜焚烟术的图腾。
林夏指尖倏地掐进掌心。
三年前送嫁路上,她曾在颠簸的马车里见过这标记,当时还以为是车帘绣纹。
此刻账册里密密麻麻记载着裴氏与西疆商队的铁器交易,墨迹里混着褐色的血痂。
"这是老爷临终前托付的。"赵伯混浊的眼珠泛起水光,"老奴昧着良心藏了三年,昨夜见着那狼头烟......"他枯枝似的手突然抓住林夏腕子,"二姑娘当年溺毙荷花池,老奴听见水里有铁链声!"
戌时三刻,沈木的玄色披风扫过西厢房檐角的铜铃。
烛火将两道剪影投在窗纸上,看似是侯爷在训斥丫鬟,实则青玉镇纸正在舆图上圈出三处红痕。
"明带赵伯去查城东绸缎庄。"沈木的银护腕擦过林夏耳畔,在窗纸上投出暧昧的弧度,"裴氏每月初五要往寒山寺送三十斤灯油,让暗卫换成掺了荧粉的。"
林夏故意提高声音:"奴婢这就去浣衣坊领罚。"转身时发梢掠过沈木腰间佩剑,剑穗上缀着的半枚鎏金香囊突然发出嗡鸣。
昨夜在祠堂见到的那个神秘人,腰间也挂着同样制式的香囊。
三日后浴佛节,满城飘着菩提叶煮的香汤味。
林夏扮作卖花娘蹲在观音桥头,竹篮底层的金锁地图硌得掌心发疼。
戴银丝面具的男人刚拈起支白海棠,忽被窜出来的乞儿撞翻香炉,灰烬里腾起狼头形状的青烟。
"抓住那个卖灯油的!"沈木的亲卫突然从人群冲出。
裴氏的心腹管事被按在馄饨摊前,车辕里滚出的灯油泼在青石板上,遇着香灰竟泛起幽幽蓝光——正是私运火油的证据。
当夜侯府中庭,二十三个贴着裴氏族徽的樟木箱被火把照得通红。
赵伯颤巍巍掀开箱盖,本该装满赈灾银的箱笼里,西疆特产的玄铁箭头映着月光泛起寒芒。
"不可能!"裴氏鬓发散乱地扑上来,金镶玉护甲勾住箱角狼头雕纹,"这分明是......"她突然噤声,望着从厢房踱步出来的沈木,他指尖正转着那枚墨玉扳指。
更漏指向子时,林夏在抄手游廊撞见裴玉。
这位素来端庄的庶姐正攥着断成两截的翡翠镯子,碎玉片上沾着墨汁写的生辰八字——正是沈木去年遇刺的日子。
她抬头望见林夏,突然将碎玉塞进嘴里,唇角溢出的血丝在月光下像条赤链蛇。
裴玉的喉管被碎玉片划出细密的血珠,月光将她的影子折成扭曲的弧度。
林夏抓住她发髻往后扯时,嗅到浓烈的苦杏仁味——是江湖人惯用的闭气散。
"往南角门跑!"沈木的亲卫在垂花门处大喝。
三个青衣家丁扛着麻袋正要翻墙,麻袋里漏出的金丝牡丹绣鞋正是裴玉晨间穿的。
林夏反手将人按在滴水檐下,发现对方耳后刺着与账册相同的狼头图腾。
沈木的剑尖挑开麻袋系带,哗啦啦滚出二十几块刻着"御赐"的金饼。
裴玉瘫坐在湿漉漉的芭蕉叶上,翡翠镯子的断口正卡着半片染血的指甲,那是三年前二姑娘溺毙时死死抠住池壁的证据。
"荷花池底铺着磁石。"赵伯举着铁锹从月洞门冲进来,锹头沾着暗红的水藻,"二姑娘脚腕系着三十斤玄铁链,老奴昨夜挖了整宿......"他撩起裤腿,溃烂的伤口里嵌着西疆特有的黑曜石碎屑。
裴氏突然从柴房方向嘶吼着扑来,金镶玉护甲勾断了林夏束发的银簪。
沈木用剑鞘格挡的瞬间,裴氏袖中抖落的香灰飘进灯罩,遇着烛火竟炸开青紫色的焰——正是私运火药的佐证。
"母亲疯了!"裴玉突然尖叫着往假山石缝里钻,绣鞋甩在太湖石上露出夹层,里面藏着墨汁写就的生辰八字。
林夏用发簪挑开鞋垫,发现日期竟是沈木去年遇刺那日,字迹边缘晕开的朱砂恰是西疆巫医调配的蛊毒。
侯府中庭的古柏簌簌作响,二十三个樟木箱被人用铁链缠成诡异的七星阵。
沈木用墨玉扳指划开漆封时,箱中玄铁箭头突然全部转向正西方——正是寒山寺的方向。
赵伯抖着手掀开垫布,露出底层用荧粉绘制的城防图。
"浴佛节那三十斤灯油......"林夏话音未落,东南角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裴玉踩着丫鬟的肩膀攀上围墙,鬓边珠钗勾住爬墙虎的枯藤,洒落的珍珠在月光下滚成断续的线,首指西跨院小佛堂。
沈木的银护腕在窗棂上磕出暗号,十二名暗卫如黑鹰般落在庑廊顶上。
裴氏撞翻的香案下露出密道入口,潮湿的苔藓间混着新鲜的血迹。
林夏弯腰拾起半枚鎏金香囊,内里残留的龙涎香与祠堂神秘人身上的一模一样。
"侯爷!
裴玉要放火!」赵伯的喊声撕开夜色。
西厢房檐角的铜铃疯狂震颤,裴玉举着的火折子映亮她手中瓷瓶——正是寒山寺灯油里掺的荧粉。
沈木劈手夺过时,瓷瓶碎裂的声响惊飞了满树昏鸦。
黎明前的雨丝突然变成冰雹,砸在青石板上迸出细小的火花。
裴氏母女被铁链锁进柴房时,屋檐下垂着的冰凌突然齐根断裂。
林夏弯腰查看的瞬间,发现冰碴里冻着半片银丝面具的残角。
三更梆子响过第七声,沈木正在书房对着舆图沉思,突然听见瓦当上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
林夏推开雕花窗的刹那,夜风卷着燃烧的菩提叶掠过案头,灰烬在月光下拼出扭曲的狼头图腾。
侯府更夫敲响第西遍铜锣时,林夏在抄手游廊尽头发觉地砖缝隙渗着蓝荧荧的液体。
她用发簪轻挑,黏稠的液体突然顺着纹路蔓延成西域文字——正是三日前浴佛节香炉里出现的诅咒符文。
五更天最黑暗的时刻,赵伯捧着热姜汤穿过中庭,忽然被什么绊了个趔趄。
低头看时,青砖缝里嵌着的鎏金香囊碎片,正在熹微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幽绿。
远处传来打更人惊慌的呼喊,惊起一群绕着侯府盘旋的寒鸦。
东天际刚泛起鱼肚白,守门小厮揉着眼睛拉开朱漆大门,发现门槛上整整齐齐摆着七盏熄灭的莲花灯。
浸透灯芯的荧粉遇着晨露,在石板上洇出狼头形状的湿痕,正对着祠堂飞檐上那串突然断裂的青铜风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