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声浸透窗纱时，林夏将银簪尖蘸着烛泪，在妆奁底层刻下第三道细痕。
小桃踮脚趴在雕花拔步床沿，正用银剪子挑开被割裂的锦缎枕芯，棉絮里暗红碎末簌簌落在青瓷盏中。
"阿娘，这红粉末闻着像朱砂混了茜草。"女童鼻尖沾着絮丝，银铃铛随动作轻响，"昨夜明明埋的是紫苏叶。"
烛火倏地爆出灯花，林夏用银簪拨弄残瓣的手顿了顿。
铜镜里映出她鬓边新添的墨菊纹样银钗——晨起梳妆时绝无此物，此刻却斜插在鸦青发间，与窗外飘进来的残瓣如出一辙。
"去取前日晒的陈皮来。"她将青瓷盏拢进袖中，指尖触到鎏金香囊凸起的虎符纹路。
沈木玄色衣摆扫落山楂糕碎屑的画面突然浮现，那些混着墨菊花瓣的糖霜，在月光下分明闪着孔雀绿的幽光。
廊下传来细碎脚步声，小桃抱着陶罐蹦进来时，林夏正用银钗挑开箱笼暗格。
本该消失的炭灰痕迹竟在夹层里洇出浅褐色水渍，半张婚书上的"永结同心"西字被晕染得如同泣血。
"苏大夫说陈皮能解三十七种毒呢！"小桃踮脚往青瓷盏里撒橘皮，忽然指着窗棂惊叫："阿娘快看！"
半片黛色衣角掠过月洞门，挟着药香的夜风卷起满地残菊。
林夏攥着鎏金香囊追到游廊转角，正撞见宋砚提着药箱立在紫藤架下，玉色发带沾着夜露，脚边石砖缝里嵌着半块沾泥的茯苓糕。
"侯府今日采买的药材里混着断肠草。"宋砚用银针挑起石砖缝里的糕点碎屑，针尖瞬间泛出靛蓝色，"东角门当值的小厮寅时初刻去过城西药铺，怀里揣着裴姨娘贴身丫鬟的荷包。"
三更梆子敲响时，林夏捏着宋砚给的解毒丸靠在美人榻上。
菱花窗外飘来裴玉娇笑声："母亲瞧这墨菊开得多盛，正合给那野种坟头装点。"鎏金香囊暗袋里的虎符硌着掌心，她数着更漏声咽下药丸，任由小厮捧来的银耳羹在案上渐渐凝出霜花。
五更鸡鸣撕破晓雾，正院传来瓷盏碎裂声。
裴氏染着丹蔻的手指狠狠掐进黄杨木桌，"那贱婢当真咽气了？"回话的小厮袖口墨菊纹样沾着晨露，没瞧见廊柱后黛色裙裾一闪，银铃铛声混在风里，惊起满树寒鸦。
西厢房雕花门紧闭，半盏残茶在案上泛着诡谲的碧色。
林夏闭目躺在锦衾间，听见裴玉鞋尖踢开门槛时，发间海棠步摇的流苏正轻轻扫过枕下藏着的那页染毒婚书。
裴玉鞋尖碾过门槛时，海棠步摇的赤金流苏扫过林夏苍白的唇角。
锦衾下渗出的朱砂混着茜草香气，与银耳羹凝结的霜花在晨光里融成暗红血渍。
"好妹妹怎么不喝这碗银耳羹？"裴玉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掐住林夏下颌，忽然瞥见枕畔鎏金香囊里露出的虎符纹路，瞳孔猛地收缩，"母亲快看！"
裴氏戴着翡翠护甲的手刚触到香囊，腕间突然传来剧痛。
本该气绝的林夏翻身坐起，银针扎进她虎口的合谷穴，针尾缀着的孔雀翎在晨光中泛着幽蓝。
"姨娘莫慌。"林夏将沾着霜花的银耳羹泼向窗外，惊起两只啄食的麻雀。
雀儿扑棱着翅膀坠落在裴玉绣鞋边，爪尖抽搐着抓破她新裁的烟罗裙。
紫檀屏风后突然响起玉磬声。
沈木玄色锦袍扫过满地雀羽，指间把玩着从窗棂摘下的墨菊花瓣："西角门当值的小厮换了三波，倒不如裴姨娘这盆墨菊开得长久。"
小桃捧着账册从月洞门钻进来，发现银铃铛缠着半截靛蓝丝线："侯爷！
昨夜苏大夫给的解毒丸化在水里，正好浇活这株枯了三年的墨菊呢。"
裴氏踉跄着扶住黄杨木桌，丹蔻在桌面划出五道血痕。
她突然瞥见赵伯端着茶盘立在廊柱后，茶汤里浮着的墨菊花瓣竟与三年前那场大火中飘落的一模一样。
"老奴...老奴想起三月初七那日..."赵伯茶盘边缘的鎏金虎符纹路突然脱落，露出底下暗刻的账目编号，"西郊田庄的租子，当年是随着墨菊苗一道送进府的。"
林夏将染毒的婚书掷在案上，"永结同心"的泣血字迹正与账册某页墨渍重合。
沈木突然用剑鞘挑起她鬓间银钗，钗头暗藏的机簧弹开，露出半枚沾着茯苓粉的虎符。
暮色染红游廊时，林夏提着灯笼走进账房。
霉湿的账册堆里突然滚出个缠着靛蓝丝线的竹筒，筒身刻着的墨菊纹样竟与三年前她嫁妆箱子上的火漆印分毫不差。
"姑娘小心！"
身后木柜轰然倾倒的刹那，有冰凉铁器抵住她后颈。
灯笼滚进角落，照亮墙壁暗格里半本染血的旧账，封皮上"永和九年"的字迹被墨菊汁液浸得发黑。
夜风卷着残瓣扑灭烛火时，林夏听见背后传来刻意压低的咳嗽声。
只听“嗖”的一声，那道寒光如闪电般疾驰而来，首逼她的耳畔！林夏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就感觉到一股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紧接着便是“啪嗒”一声脆响。
她惊愕地低头看去，只见原本束起她长发的银铃铛丝绦，竟然被那锋利的剑尖硬生生地挑断了！铃铛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首首地坠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然而，就在铃铛即将与地面碰撞的一刹那，奇迹发生了——那剑尖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一挑，稳稳地接住了那只坠落的鎏金香囊！
这一连串动作快如闪电，林夏完全被惊呆了，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就在这时，廊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那是巡夜的家丁正在靠近。与此同时，一阵挟带着浓浓药香的夜风猛地灌进了账房，吹得烛火一阵摇曳。
林夏回过神来，急忙垂下眼眸，望向地上那碎成两半的银铃铛。借着如水的月光，她清晰地看到了剑身反射出的半张脸——那是一张冷峻而又神秘的面庞，眼尾处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宛如一条盘踞的毒蛇，让人不寒而栗。
刹那间，林夏的脑海中如闪电般划过一个画面，那是某个雨夜，她曾在黑暗中与一个神秘人擦肩而过。而此刻，眼前这张脸，竟然与她记忆中的那个神秘人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