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卷着细雪扑在沈木玄色氅衣上,他握着缰绳的指节泛白,马蹄声碾过青石板的刹那,突然勒马回望。
林夏垂首立在回廊下的剪影单薄如纸,腕间那道被火舌舔过的旧疤在雪光里红得刺眼。
"去查三年前林家老宅走水的案卷。"沈木将染血的密信揉进掌心,喉结滚动间扫过檐角晃动的银铃铛,"让暗卫盯紧裴氏陪房的车队。"
假山洞顶的碎瓦当簌簌落灰,赵伯佝偻着背往暖阁送炭盆,袖口沾着青绿色铜锈。
林夏拢了拢丫鬟制式的灰鼠皮坎肩,指尖触到鱼形铜钥冰凉的纹路——钥匙凹槽里嵌着的,分明是当年父亲亲手刻在书房铜锁上的缠枝莲。
"三日后冬宴,太常寺卿夫人要献前朝孤本。"赵伯往炭盆添银丝炭时压低声音,炭火噼啪炸开他袖中掉落的半张礼单,墨迹未干的"五石散"三字被雪水晕染成狰狞的爪痕。
暖阁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裴氏尖利的声音刺破窗纸:"沈木当真要把那贱婢抬成侍妾?"鎏金护甲刮过檀木小几,药碗碎片里浮着可疑的褐红色残渣。
裴玉攥着撕破的账册瘫坐在地,裙裾间滚出颗刻着裴氏族徽的东珠。
林夏蹲身收拾碎瓷时,袖中铜钥不慎勾住沈母的拐杖暗格。
半幅焦黑喜帕飘落在她膝头,火焚痕迹与三年前花轿中那场蹊跷大火的形状严丝合缝。
沈母枯槁的手指突然攥住她腕子:"夏丫头,祠堂梁上的沉香念珠可还圆润?"
戌时梆子响过三声,林夏摸黑钻进祠堂耳房。
褪色的龙凤喜帕铺在案上,鱼形铜钥轻轻旋开暗格,泛黄的婚书与边境布防图并排躺着,图角朱砂批注的日期正是她被休弃那日。
瓦当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赵伯嘶哑的嗓音裹着风雪:"裴家表少爷带着五石散进府了。"
冬宴当夜,太常寺卿夫人捧着锦匣的手不住发抖。
林夏端着海棠冻石杯盏侍立沈木身后,瞥见匣中《洛神赋图》的题跋处隐约透出青色锈痕——与她袖中铜钥的纹路如出一辙。
"侯爷请看这幅孤本......"夫人话音未落,裴玉突然打翻酒盏。
林夏侧身闪避时故意撞翻锦匣,泛黄的画卷展开在众人面前,本该是曹植题诗处赫然现出林家老宅的地契文书,朱砂官印上还沾着三年前未干的血迹。
沈木的乌木镶金筷箸点在文书某处:"裴夫人可知私吞御赐田产该当何罪?"鎏金护甲应声断裂,裴氏踉跄着撞向燃着苏合香的铜鹤熏炉,炉盖翻倒的刹那,几粒未燃尽的五石散滚落在太常寺卿夫人裙边。
林夏蹲身拾香灰时,袖中铜钥忽然被沈木的蟒纹靴尖抵住。
他俯身接过她手中帕子的瞬间,边境布防图的纹路透过两层绢帛清晰印在她掌心——正是那日青石板上雪水蜿蜒的痕迹。
"侯爷!"赵伯仓皇奔入时带翻了琉璃屏风,碎碴间半片银铃铛叮咚作响。
林夏望着铃舌上晃动的九转同心结,突然想起昨夜暗卫送来的密报:北狄使团的车辙印里,混着裴氏娘家特有的金丝楠木香屑。
雪粒子噼里啪啦砸在万字不到头窗棂上,林夏捧着沈母的燕窝粥停在垂花门外。
暖阁里传来裴氏撕心裂肺的咳嗽,药味里混着股熟悉的焦苦——与三年前花轿中迷烟的气息一模一样。
她低头看着粥面上晃动的倒影,沈木玄色大氅的一角正掠过西墙根那丛枯死的西府海棠。
燕窝粥腾起的热气在垂花门结了层薄霜,林夏指尖着碗沿烫金的缠枝莲纹。
三年前父亲书房那把铜锁的纹路突然在眼前重叠,她猛地转身,裙裾扫过廊下结冰的铜铃铛。
"老夫人昨夜咳得厉害,偏不肯喝安神汤。"
沈母贴身丫鬟翠缕掀开锦帘时,林夏正将焦黑喜帕覆在婚书上。
炭盆里爆开的火星子溅到沈母膝头的紫貂毯,映得她鬓角银丝泛着冷光:"这帕子上的并蒂莲,还是我当年绣给林夫人的添妆。"
"您瞧这火焚痕迹。"林夏将喜帕与婚书拼成完整的长方形,边缘焦痕如同咬合的兽齿,"三年前花轿里的火油,定是有人提前泼在轿顶悬着的香囊里。"
沈母枯槁的手指突然攥紧拐杖暗格,鎏金鹤首"咔嗒"弹出一枚青玉扳指:"当年昭儿执意要查北境粮仓,先帝却突然赐婚......"她浑浊的瞳孔映着炭火,仿佛又见着那个跪在祠堂三天三夜的少年,"夏丫头,明日冬宴你替我执掌中馈钥匙。"
雪粒子扑在琉璃窗上发出细碎声响,林夏低头整理沈母的妆奁匣子时,铜镜里突然晃过裴玉惨白的脸。
那枚刻着裴氏族徽的东珠滚到脚踏边,沾了炭灰的账册残页上,"五石散"三个字被朱砂圈得鲜血淋漓。
"表少爷送来的金丝楠木箱笼,可要抬进库房?"赵伯佝偻着背往炭盆添银丝炭,袖口铜锈在火光里泛着幽幽绿光。
林夏瞥见他鞋底沾着的金箔碎屑,突然想起昨夜暗卫密报里北狄使团车辙上的楠木香屑。
戌时三刻的梆子声混着雪粒砸在屋檐,林夏捧着对牌钥匙转过回廊。
假山石后突然伸出只染着丹蔻的手,鎏金护甲擦着她耳畔划过,将灰鼠皮坎肩勾出缕银丝。
"贱婢也配碰中馈钥匙?"裴氏猩红的唇角溅着药汁,发间累丝凤钗缠着几根白发。
她身后两个婆子抬着的紫檀箱笼缝隙里,隐约渗出青灰色的烟雾。
林夏后退半步踩中松动的青石板,鱼形铜钥"当啷"掉进石缝。
积雪下突然露出半截焦黑的木匣,匣面鎏金的缠枝莲纹竟与父亲书房铜锁如出一辙。
"这是......"裴氏瞳孔骤缩,鎏金护甲猛地抓向木匣。
林夏抢先一步用铜钥挑开生锈的锁扣,泛黄的礼单上赫然列着"五石散二十斤",落款处的裴氏族徽印泥还泛着诡异的猩红。
暖阁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沈木玄色大氅挟着风雪卷入门内。
他蟒纹靴尖碾过礼单上的朱砂印,乌木镶金筷箸挑起裴氏颤抖的下颌:"夫人可识得北狄使团的通关文牒?"
冬宴当夜,太常寺卿夫人捧着的《洛神赋图》在烛火下泛起青斑。
林夏执壶斟酒时,袖中铜钥不慎勾住沈木腰间玉佩。
缠枝莲纹的穗子突然散开,露出半截边境布防图的绢帛。
"侯爷的玉佩穗子该换了。"她佯装整理,指尖抚过绢帛上熟悉的火焚痕迹。
沈木突然握住她手腕,掌心温度透过袖口灰鼠皮灼得她心尖发烫:"明日让绣房用金线重编。"
宴席间突然炸开惊呼。
裴玉打翻的酒盏泼在《洛神赋图》上,本该是曹植题诗处浮出林家老宅的田契。
朱砂官印晕染开的刹那,沈木的乌木筷箸点在裴氏面前:"私吞御赐田产该当何罪?"
铜鹤熏炉轰然倒地,未燃尽的五石散滚到太常寺卿夫人裙边。
林夏蹲身收拾香灰时,瞥见廊柱后闪过青衣小厮的皂靴——鞋面沾着的金丝楠木屑,与赵伯鞋底的一模一样。
"老夫人请林姑娘去祠堂添灯油。"翠缕的声音混在风雪里。
林夏转过月洞门时,突然被暗处伸出的手拽进耳房。
赵伯佝偻的背影像株枯树,掌心躺着半枚带血的银铃铛:"北狄使团的车马,昨夜停在了裴家别院。"
子时的梆子声裹着雪粒砸在琉璃瓦上,林夏捧着灯油转过回廊。
供案上的沉香念珠突然断线,檀木珠子滚进供桌下的暗格,撞出空荡荡的回响。
"这暗格本该放着先侯爷的虎符。"沈母拐杖重重敲在青砖上,供桌缝隙里飘出几缕金丝楠木香屑。
林夏用铜钥旋开暗格夹层,褪色的边境布防图背面,朱砂批注的日期正是她被休弃那日。
宴席散尽的更鼓声中,林夏在垂花门拦住运送残羹的婆子。
掀开漆盘盖布的刹那,青瓷碗底黏着的褐红色药渣让她瞳孔骤缩——与三年前花轿中迷烟的气味如出一辙。
"姑娘当心!"赵伯嘶哑的喊声混着瓦当碎裂声炸响。
林夏侧身躲过坠落的琉璃灯罩,飞溅的碎片里映出几个鬼祟身影,为首那人腰间晃着的九转同心结,正与暗卫密报中北狄使者的信物吻合。
雪地上突然响起细碎的铃铛声,林夏循声追至西墙根。
枯死的西府海棠下,半枚带血的银铃铛正卡在青石板缝里,铃舌上缠着的金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是裴氏昨日发钗上断掉的那缕。
回廊转角传来衣料摩擦声,林夏迅速将铃铛藏进袖袋。
当她抬头时,正对上沈木映着雪光的眼眸。
他玄色氅衣上沾着枯海棠花瓣,蟒纹靴底碾碎的金丝楠木屑混着雪水,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暗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