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的暑气在八月愈发肆虐,蝉鸣整日聒噪地缠绕着坤宁宫的飞檐。吕氏半倚在湘妃竹榻上,指尖无意识着小皇子的襁褓,案头袅袅升起的龙涎香却没能驱散她眉间的倦意。自上月开始,她总觉得精神昏沉,连晨起梳妆都要费好大的力气,原以为是照顾幼子劳累,可小皇子近日也变得嗜睡,喂乳时总是懒洋洋地抿两口便沉沉睡去。
“娘娘,该换药了。” 宫女青梧捧着药碗跪在榻前,药香混着空气中的熏香,竟生出几分古怪的甜腻。吕氏强撑着坐起,目光扫过香炉中盘旋的白烟,突然想起今早请安时,贤妃张氏欲言又止的模样 —— 当时张氏盯着香炉,说了句 “这香韵与往日不同”,却在她追问时转了话题。
“把熏香拿来。” 吕氏突然开口,声音惊得青梧手中的药碗微微晃动。当鎏金香盒呈到眼前,她捻起一撮香灰仔细端详,只见灰末中隐隐泛着一丝不正常的青绿色。记忆突然翻涌,去年她随朱标巡视太医院时,曾听院正提及西域有一种 “迷魂香”,烧后香灰便带青芒,能使人气血虚弱、神志倦怠。
“去把宋嬷嬷叫来,再派人严守宫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吕氏猛地起身,锦缎裙摆扫落案上的茶盏。瓷片碎裂声中,她抱起沉睡的小皇子,指尖触到孩子微凉的额头,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
此刻的椒房殿内,淑妃李氏正对着铜镜描眉,兄长李贤前日托人送来的信笺在妆奁下压出褶皱。“宗庙修缮之事己办妥,香己混入” 短短几字,让她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自从被禁足,她每日靠回忆往日恩宠度日,如今终于等到了扳倒吕氏的机会。“只要那贱人的嫡子出了事……”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笑,凤仙花染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坤宁宫内,宋嬷嬷举着银簪凑近香灰,簪头瞬间泛起黑斑。“果然是迷魂香!” 老嬷嬷脸色骤变,“此香阴毒,若长期使用,莫说娘娘,便是也会气虚体弱,更何况是襁褓中的皇子!” 吕氏只觉眼前发黑,扶住妆台才勉强站稳,心中翻涌着无尽的愤怒与后怕 —— 究竟是谁,竟敢对她的孩子下此毒手?
“去查,把这两个月出入坤宁宫的人,包括采购香料的、打扫宫殿的,全都叫来审问!” 吕氏声音发颤,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随着调查深入,一个名叫小顺的太监露出了马脚。他本是淑妃宫里的人,半月前突然调入坤宁宫当值,每日负责更换熏香。
严刑拷打下,小顺终于崩溃大哭:“是李公公让我做的!他说只要按时换香,事后必有重赏……” 吕氏攥着证词的手不住发抖,李公公正是淑妃兄长李贤的心腹。她抱着依旧沉睡的小皇子,泪水滴落在孩子柔软的发间,转身便命人备轿:“去御书房,本宫要亲自向陛下禀明此事!”
御书房内,朱标正在批阅关于官员监察的奏折,看到吕氏抱着孩子匆匆而来,怀里的小皇子面色苍白如纸,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听完事情经过,他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朱砂砚翻倒,猩红的墨汁在《大明律》上晕染开来,宛如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好个李贤,好个淑妃!” 朱标的声音冷得能结出冰碴,“朕一再忍让,他们却越发胆大妄为!来人,传旨:淑妃李氏谋害皇嗣,罪无可恕,即刻贬为庶人,永禁冷宫;礼部侍郎李贤,罔顾圣恩,勾结内宫,革职抄家,押入天牢候审!”
旨意下达时,李贤正在礼部衙门筹划下一次对新政的抵制。当锦衣卫闯入的那一刻,他望着墙上 “忠君报国” 的匾额,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叮嘱:“莫与皇室作对。” 可惜,他终究被权力蒙蔽了双眼。而椒房殿内,淑妃李氏听到贬黜的旨意,手中的玉簪 “啪” 地折断,尖锐的断口划伤脸颊,血珠滴落在金线绣就的牡丹裙上,恰似她破碎的美梦。
这场香雾迷局终以血腥落幕,但它带来的震动却远未平息。朱标深知,这不仅是后宫的争宠,更是前朝守旧势力对新政的又一次反扑。他看着怀中逐渐转醒的小皇子,暗暗发誓:无论有多少暗流涌动,他都要守护好这来之不易的安宁,为大明王朝扫清一切阻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