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的深秋,梧桐叶打着旋儿扑在椒房殿的窗棂上,贤妃张氏握着父亲张敏的来信,指尖在 “商税改制受阻” 几字上反复。信笺末尾 “可借机生事” 的密语,让她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窗外,宫女们正抱着新制的冬衣匆匆走过,绣着金线的襦裙在风中扬起细碎的声响,恰似她此刻跃跃欲试的心。
“备茶,本宫要去德妃妹妹那儿坐坐。” 张氏将信笺投入铜炉,看着火焰贪婪地吞噬字迹,才缓缓起身整理珠钗。象牙梳齿划过青丝时,她对着铜镜调整出恰到好处的忧虑神色 —— 温婉贤淑的面具,是她最锋利的武器。
德妃刘氏的宫殿里,炭火烧得正旺。张氏刚跨进门槛,便听到刘氏的抱怨:“这新制的宫鞋硬得硌脚,内务府当真是越发不上心了!” 她顺势在锦凳上坐下,接过宫女递来的茶盏,轻抿一口道:“妹妹莫要错怪了内务府,听说陛下为推行新政,正头疼银钱短缺的事呢。”
刘氏挑眉:“与咱们后宫有何相干?”
“话不能这么说。” 张氏放下茶盏,声音压低几分,“前日父亲来信,说朝中大臣联名弹劾商税改制,国库怕是...” 她欲言又止,望着炭盆中跳跃的火苗叹息,“唉,若真没了进项,往后怕是连胭脂水粉都要省着用了。”
这句话如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后宫激起千层浪。不过三日,“陛下要削减后宫用度” 的传言便传遍六宫。常在陈氏捧着见底的胭脂盒哭诉:“这月例银子本就少,往后可怎么见人?” 婕妤王氏摸着新裁的夹袄叹气:“连衣料都要换成粗布的,当我们是民间妇人不成?”
坤宁宫内,吕氏听着一波又一波前来诉苦的嫔妃,指尖捏着账本的关节发白。案头整齐列着的月例清单上,各项开支与往日并无不同,可众人眼中的怨愤却如此真切。她望向窗外阴沉的天色,忽然想起贤妃张氏近日频繁往来各宫,每次离开时,那些嫔妃的脸色都愈发凝重。
“去请宋嬷嬷,再把贤妃娘娘今日的行踪查清楚。” 吕氏合上账本,声音平静却暗藏锋芒。当宫女回报张氏今日先后拜访了五位嫔妃,且在德妃宫中停留最久时,她心中己然明了。手指无意识划过皇后印玺的螭龙纹,她想起朱标曾说过 “流言如刀,杀人无形”,如今这把刀,正对准了她们夫妻。
贤妃宫中,张氏正慢条斯理地研磨,宣纸上 “岁月静好” 西字墨迹未干,便听到宫女惊慌的禀报:“娘娘!皇后娘娘请您即刻前往坤宁宫!” 她放下毛笔,用丝帕仔细擦净指尖,镜中的自己依旧眉目温婉,只是眼底闪过一丝紧张。
坤宁殿内气氛压抑如铅云。吕氏端坐在凤椅上,下方跪着的正是散布谣言的小宫女。见到张氏到来,那宫女突然大哭:“贤妃娘娘饶命!是您让奴婢说... 说陛下要削减用度的!”
张氏脸色瞬间煞白,却仍强作镇定:“姐姐明鉴,这贱婢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 吕氏冷笑,命人呈上从张氏宫中搜出的密信,“你父亲在信中让你‘借机生事’,这作何解释?” 看着张氏颤抖着接过信笺,她起身走到对方跟前,声音冰冷,“后宫本应是陛下安心之所,你却为了前朝利益,在这儿兴风作浪!”
消息传到御书房时,朱标刚驳回一份弹劾新政的奏折。听完太监禀报,他将朱砂笔狠狠掷在地上,红墨溅在 “与民休息” 的御批上,宛如一滩血迹。“好个张敏,好个贤妃!” 他猛地推开窗,寒风卷着枯叶扑进殿内,“以为借后宫妇人之口,就能动摇新政?”
旨意下达得迅疾如风:贤妃张氏褫夺封号,降为贵人,迁居冷宫偏殿;其父张敏因 “纵女乱宫,意图干政”,贬为庶人,逐出京城。当锦衣卫查封张府时,从暗格里搜出的与守旧官员往来信件,更是让朱标怒火中烧。他看着堆积如山的罪证,在《后宫守则》上重重写下批注:“凡涉前朝政事者,严惩不贷!”
这场由谣言引发的风波,最终以张氏的失势落幕。但吕氏站在坤宁宫的露台上,望着冷宫方向袅袅升起的炊烟,心中却并无多少快意。她轻抚腕间的玉镯,想起朱标曾说 “治国如烹小鲜”,可如今看来,这后宫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可能成为颠覆新政的利刃。夜色渐浓,她转身回到殿内,命人取来奏折 —— 在守护朱标和新政的路上,她要做的,还有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