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沁部的斡耳朵大帐外飘着清雪,九十九顶毡帐围成的环形场地中央,架着三口丈二铁锅。朱标麾下的盐官张诚站在滚烫的铁锅旁,袖中装着从应天带来的雪晶盐,看着对面燕王府使者乌力吉手中泛着蓝光的盐袋。
"长生天在上," 科尔沁部首领阿木尔指着铁锅,"今日便让两种盐在火中显灵。" 他身后的巫师摇动骨哨,二十名牧民各捧一袋盐,分成两队走向铁锅。
张诚解开锦袋,雪晶盐如碎玉般滑落掌心:"我朝盐引,经三滤三晒," 他抓起一把盐撒入沸水,"观其色,纯正如初雪;察其溶,入水即化无杂质。" 围观牧民发出惊叹,沸水中的盐晶果然消失不见,只余清澈汤水。
乌力吉冷笑一声,将燕王府的盐倒入另一口锅,蓝色火焰腾地窜起。"看!" 他指着锅底的蓝色残迹,"这是长生天的警示,朝廷盐引染了人血!" 牧民们骚动起来,几个年长的开始低声祈祷。
张诚却不慌乱,取出细布和竹筛:"所谓火焰显灵,不过是掺了磷粉。" 他将两种盐水分别过滤,燕王府的盐水滤出沙砾和蓝色粉末,而朝廷的盐水只余洁净细布,"真正的好盐,容不得半粒沙,更容不得妖法惑众。"
午后,草原晒盐场上,明军工匠正在演示晒盐法。七十八岁的老盐工李老汉赤脚踏入卤水池,用木耙匀速搅动:"晒盐分西步," 他指着泛着白霜的池面,"引海水、滤泥沙、晒卤汁、收盐晶,缺一不可。"
阿木尔的长子巴特尔忽然牵来三匹病马:"燕王府说,你们的盐治不了马疾。" 张诚舀起一勺盐水,慢慢淋在上:"试试用淡盐水洗眼," 他看着牧民怀疑的目光,"三天后若不见好,我自断手指谢罪。"
乌力吉趁机靠近几个部落首领,袖中露出镶宝石的银袋:"燕王殿下说了," 他压低声音,"只要归附,每岁可多换三千引盐,且无需用战马抵价。" 首领们看着银袋上的海浪纹,想起燕王府盐引在火中的蓝光,不禁心动。
子夜,篝火即将熄灭时,巫师突然跪倒在阿木尔帐前:"长生天托梦," 他浑身发抖,"说朝廷盐引是用骷髅磨成的粉!" 牧民们惊恐万分,抄起弯刀走向明军驻地。
张诚早有准备,带着工匠抬出冻成冰砖的卤水池剖面:"大家看," 他用铁锤敲开冰层,"盐晶层层叠叠,分明是阳光与海水的结晶。" 他又取出燕王府的盐袋,倒入冰水,沙砾立刻沉底,"所谓骷髅粉,不过是朱棣往盐里掺了骨灰!"
阿木尔的女儿其木格忽然指着乌力吉的坐骑:"他的马腿上有朵颜三卫的刺青!" 众人望去,果然看见马后腿内侧的狼头印记 —— 那是朱棣私军的标志。巴特尔抽出弯刀抵住乌力吉咽喉:"说!你到底是谁的人?"
次日正午,阿木尔的金帐内,各部首领围坐成圈。张诚呈上朱标的国书,附赠的锦盒里装着精美的验盐筛:"陛下说了," 他指着筛子上的细密网眼,"今后各部落若有疑虑,可自行筛盐,沙砾超过一成,朝廷十倍赔偿。"
一位老首领摸着验盐筛的铜纹:"我们只要能让羊群健壮、孩子不生病的盐。" 张诚趁热打铁,取出《盐疗十法》蒙文抄本:"用盐热敷可治风寒,淡盐水漱口能防牙疾,这些法子,燕王府可曾教过你们?"
帐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其木格抱着只小羊羔闯入:"用朝廷的盐水洗眼," 她指着小羊清澈的眼睛,"瞎了三天的羊羔能看见了!" 牧民们欢呼起来,阿木尔终于露出笑容,将部落图腾印在互市文书上。
乌力吉被押解出境时,望着明军驻地升起的炊烟,悄悄将一枚刻着狼头的信符埋入雪地 —— 那是给朵颜三卫的起事信号。他知道,虽然此次擂台失败,但朱棣早己在草原埋下伏笔:科尔沁部西翼的图鲁罕部,早己收下燕王府的五百箱磷粉盐。
居庸关传来急报时,张诚正在教牧民分辨盐晶颗粒:"真正的好盐," 他摊开掌心,"棱角分明如星辰,却绝非妖法所化。" 话音未落,斥候策马而来,附耳低语:"图鲁罕部突袭了朝廷的晒盐工坊!"
张诚望着天边的乌云,忽然想起朱标临行前的叮嘱:"草原上的风,永远吹向有盐的地方。" 他握紧腰间的验盐筛,知道这场博弈远未结束 —— 朱棣不会甘心失败,而大明的盐政,必须像这筛子般,牢牢滤去所有沙砾,才能让草原的牧民,永远相信阳光晒出的洁白。
暮色中,斡耳朵大帐的炊烟袅袅升起,混着新收盐晶的咸涩气息。张诚看着牧民们用朝廷的盐腌制冬肉,忽然明白,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最终的胜负手,从来都不是巫蛊或妖法,而是让百姓看得见、摸得着的踏实 —— 就像掌心的盐晶,越是纯净,越是能在岁月的熬煮中,守住人间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