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燕王府的滴水瓦当间凝着晨霜,朱棣握着朱标派人送来的漕运调查报告,指腹碾过 "海东青暗纹" 的描述时,袖口绣着的蟠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书案对面,姚广孝的僧帽低低压着眉骨,手中佛珠转动声与更漏声重叠成诡异的韵律。
"太子动作倒是快。" 朱棣忽然轻笑,将奏报掷入炭盆,火苗瞬间吞噬了 "魏国公府" 三个字,"徐辉祖那老匹夫,果然成事不足。"
姚广孝捻珠的手指顿住:"王爷早该料到,以太子如今的行事风格,必不会放过漕运这条线。倒是那海东青标记..." 他抬眼,目光如刀,"当年王爷在辽东豢养的暗卫,该清理了。"
朱棣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王府外积雪覆盖的校场。三个月前,他正是在这里目送五百暗卫扮作商队南下,如今却折损在秦淮河的芦苇荡里。"不急," 他忽然转身,指尖划过案头摊开的舆图,停在开平卫的位置,"本王给太子准备的大礼,该启程了。"
三更时分,燕王府西跨院的地窖里,十二名身着蒙古服饰的使者正围着炭火低声交谈。朱棣掀开毡帘走入时,为首的老者立刻单膝跪地:"小王子问候燕王殿下,不知今年的互市..."
"互市如常。" 朱棣打断他,目光扫过对方腰间悬挂的狼首弯刀,"但本王要的东西,必须提前送到。"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刻着 "燕" 字的木牌,"明日卯时,开平卫外的草原上,会有三队明军‘迷路’。你们的人,该知道怎么做。"
老者眼中闪过精光:"殿下是要..."
"让朱元璋看看,他的好太子治下的军队,连北元的马贼都对付不了。" 朱棣忽然露出笑容,"当然,动静别太大,别让太子真以为是外敌入侵 —— 但足够让父皇觉得,太子的新政,养出了一群废物兵。"
地窖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贴身侍卫匆匆入内,附耳低语。朱棣的脸色瞬间沉下来:"什么?太子派蓝玉来北平阅兵?" 他与姚广孝对视一眼,忽然大笑,"来得好,本王正愁没机会展示北平的‘军力’。"
三日后,应天至北平的官道上,蓝玉的骑兵队扬起漫天尘埃。这位年轻将领按辔徐行,目光扫过道旁荷枪实弹的燕王府护卫,心中警铃大作 —— 本该是常规阅兵,燕王却摆出了迎接大军压境的阵势。
"末将参见太子洗马蓝大人。" 燕王府长史在辕门前跪地相迎,"王爷己在演武场备好军容,等候大人检阅。"
演武场内,三千燕军列成雁翎阵,甲胄鲜明如铁墙。蓝玉却注意到,前排士兵的靴底沾着新鲜的草籽,分明是刚从草原归来的痕迹。他正要开口,忽闻场外传来马蹄声,朱棣身着戎装,牵着一匹汗血宝马缓缓走来。
"蓝大人远来辛苦," 朱棣抬手,马首胸前的银饰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光芒,"这是本王从辽东得来的‘照夜白’,还请蓝大人转赠太子,聊表兄弟情谊。"
蓝玉盯着那匹马胸前的银饰,瞳孔骤缩 —— 正是与漕运麻袋相同的海东青纹。他忽然明白,这哪里是赠礼,分明是燕王对太子的警告:你的调查,我了如指掌。
当夜,蓝玉的帅帐内,暗卫呈上一封密信。拆开后,泛黄的宣纸上只有两行小字:"开平卫牧草异常枯黄,北元小王子近期频繁会猎于兴和所。" 他捏紧信纸,终于明白朱棣的真正图谋 —— 借北元之手,在边疆制造危机,逼太子分神。
与此同时,应天城中,朱元璋的御案前,一份八百里加急军报正在燃烧。"开平卫遇袭,粮秣尽失" 八个大字还未完全碳化,又一份奏报被呈上来:"燕王朱棣恳请率军驰援边疆,称太子新政导致边军粮草不足。"
"好个棣儿..." 朱元璋盯着跳动的火苗,忽然冷笑。他当然知道,开平卫的粮草本就由燕王府管辖,所谓 "不足" 不过是借口。但边疆告急却是事实 —— 他不得不考虑,是否该让太子同时应对朝堂与边患。
北平燕王府内,朱棣望着南方天际的火烧云,听着姚广孝的汇报:"朝中的言官们,己经开始弹劾太子‘重商轻武’,说新政导致军费空虚。魏国公府的老臣们,也在暗中串联..."
"不够。" 朱棣打断他,从案头拿起一幅画卷,展开后竟是朱标微服查访商户的场景,"本王要让父皇看见,太子的仁政,在马背上打天下的老臣眼中,就是软弱。" 他指尖划过画中朱标握笔的手,"传信给宁王,让他的朵颜三卫,在大宁卫闹出点动静 —— 别伤人性命,但要让应天的言官们,听见战马的嘶鸣。"
雪夜,朱棣独自登上北平城楼。远处的烽火台明灭不定,宛如他心中忽明忽暗的帝王梦。他知道,太子朱标就像横在他与皇位之间的巍巍高山,但这高山并非不可逾越 —— 只要他能让父皇相信,这高山虽美,却挡不住北方的风雪。
当蓝玉的快马传回北平阅兵的详细情形时,朱标正在东宫研读《孙子兵法》。他望着密信中 "照夜白银饰"" 草原草籽 "等细节,忽然轻笑出声。指尖划过舆图上的开平卫,他对身后的宋濂道:" 告诉蓝玉,燕王府的‘军容’,不妨看得再仔细些 —— 尤其是那些马厩里的牧草,该查查是从哪里运来的。"
窗外,北风呼啸着掠过宫墙。朱标知道,他的好弟弟朱棣,正在北方织一张巨大的网,网住勋贵、网住边患、甚至网住父皇的猜忌。但他更清楚,这张网的破绽,就藏在那些自以为是的权谋里 —— 比如那匹带着海东青纹的 "照夜白",比如那些不该出现在北平冬日的草原草籽。
这场权力的博弈,终究是要见真章的。而朱标,早己不是历史上那个英年早逝的太子。他眼中倒映着烛火,如同倒映着整个大明的万里江山 —— 他要让朱棣明白,有些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