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裹挟着寒意,不知何时笼罩了舒城县衙。陈砚独自蜷缩在书房圈椅内,案头烛火在穿堂风中明明灭灭,将她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墙面上,时而拉长,时而缩短,恰似她此刻跌宕起伏又无处安放的情绪。窗棂外,雨珠顺着青瓦汇成细流,如同她被挫败感浸透后,心底那怎么也止不住的酸涩。
她颤抖着指尖,抚过案头那叠早己泛黄的案卷。李秀娘清秀的字迹在昏暗中若隐若现:“陈大人,女学之事虽举步维艰,但每当看到那些姑娘们渴望读书的眼神,我便觉得一切都值得......” 墨迹间仿佛还残留着昔日的温度,可执笔之人却己永远定格在冰冷的案卷之中。陈砚的喉间泛起苦涩,眼前不受控地浮现出李秀娘遇害前最后一次通信时的模样 —— 信笺边缘还沾着些许墨渍,许是她在深夜疾书时,不慎滴落的。那时的李秀娘,满心满眼都是对女学的憧憬,对未来的期盼,而如今,这些都化作了泡影,只留下这桩悬案,沉甸甸地压在陈砚心头。
“我明明答应过她,要护她周全,要让女学顺利开办。” 陈砚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悔恨与自责。她想起自己身为刑部侍郎,经手过无数案件,将多少恶人绳之以法,可如今,面对挚友的死,却如此无能为力。“我到底算什么?连自己在意的人都保护不了,又怎么去守护律法的公正?”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带着潮湿的水汽。陆昭捧着食盒静静伫立在门口,看着自家大人蜷缩在圈椅里的单薄身影,心头泛起一阵酸涩。案头的冷茶早己结出茶垢,几案上散落着揉成团的宣纸,上面是反复书写又被涂掉的字迹。那些被揉皱的纸张,就像她此刻混乱不堪的思绪,一次次尝试理清线索,却又一次次陷入迷茫。
“大人,该用膳了。” 他的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宁静。
陈砚机械地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望向窗外。雨水顺着窗棂蜿蜒而下,在玻璃上划出扭曲的纹路,模糊了远处的街景。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此刻的她,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连说话都成了一种负担。“吃不下,没胃口。” 她低声说道,声音里没有一丝生气。
陆昭将食盒里的菜肴一一摆开,温热的香气弥漫开来,却丝毫没能驱散屋内压抑的氛围。“大人,您己经一天一夜未曾进食,再这样下去......”
“我是不是很没用?” 陈砚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明明所有线索都指向王家,明明知道他们就是凶手,可我......”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新月形的血痕。那种无力感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王家的狡猾,更痛恨这世间为何有如此多的不公。“我在刑部这么多年,见过那么多复杂的案子,怎么就破不了这一桩?是我太笨了吗?还是敌人太强大?”
陆昭心头一紧,连忙说道:“大人万万不可这么想!王家在舒城经营数十载,盘根错节,又早有预谋。这次不过是他们侥幸逃脱,并非大人无能!”
“侥幸?” 陈砚苦笑着摇头,起身走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划出一道道痕迹,“那些百姓看我的眼神,那些质疑和不解,还有王彪那副得意的嘴脸......”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我甚至能感觉到,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嘲笑我,嘲笑律法的无力。我站在那里,想要主持正义,却好像一个笑话。” 她闭上眼睛,不愿再去回想那难堪的一幕,可那些画面却在脑海中不断循环播放。
窗外的雨势突然变大,豆大的雨点砸在屋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陈砚望着雨幕中影影绰绰的街道,想起朱标临行前的嘱托,想起李秀娘临终前紧握的线索,心中泛起一阵钝痛。“陛下信任我,将这么重要的案子交给我,我却搞成这样。秀娘在天之灵,是不是也在失望?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还她一个公道?”
“大人,或许我们可以从王家的钱庄账目查起?” 陆昭斟酌着开口,“李教谕生前既然掌握了他们的罪证,想必与财务往来有关。”
陈砚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却又很快黯淡下去。“这个方向我早己想过,可王家必然早有防备。” 她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他们在县衙安插眼线,在城中收买人心,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监视之下。稍有不慎,不仅查不到证据,还会打草惊蛇。我真的怕了,怕再一次无功而返,怕让更多人失望。”
书房陷入了死寂,唯有雨声和烛芯爆裂的噼啪声。陈砚重新坐回案前,望着散落的案卷和空白的宣纸,只觉胸中一团乱麻。她拿起笔,试图理清思绪,可笔尖悬在纸上许久,终究还是落不下去。“难道我真的要认输吗?不,我不能!秀娘还等着我为她讨回公道,我不能放弃,无论如何,我都要再试一次。” 她在心底暗暗发誓,眼神中重新燃起倔强的光芒,尽管那光芒还很微弱,但足以支撑她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