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初刻的县衙前院飘着薄雾,陈砚站在滴水的廊下,看着陆昭带着二十名锦衣卫换上粗布衣裳,腰间别着明晃晃的腰刀,故意将绣春刀的刀穗露在外面。她特意让众人在城南牌坊方向闹出动静,马蹄声、斥骂声、货箱碰撞声交织成一片,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寒鸦。
"大人,这般大张旗鼓,怕是要惊动王家。" 陆昭压低声音,手按在刀柄上,目光扫过正在往马车上堆砌稻草的弟兄 —— 那些稻草里,藏着十张改良过的弩机。
陈砚望着城南方向渐散的薄雾,指尖着袖中淬毒银针:"就是要让王家知道,我们把重心放在了城南。" 她转身,目光落在衙役们抬着的两顶青布小轿上,"赵无赦敢送人头来县衙,说明他清楚我们的布防。小乞丐是唯一见过他真面目的活口,他不会留着这个隐患。"
陆昭恍然大悟,手按在腰间令牌上:"属下这就安排弟兄们绕后返回 ——"
"不。" 陈砚打断他,从袖中取出火漆封印的调令,"你自己悄悄返回,若问其就说我身体不适需要护卫。真正的伏兵,我己飞鸽传书庐州府卫所,二十名带甲卫士此刻应该在县衙后巷的柴房里。" 她望着陆昭惊讶的眼神,轻声补充,"赵无赦善用毒烟,让卫士们用浸过蒜水的布巾蒙面,他的 ' 幽冥散 ' 遇蒜即凝。"
衙役们抬着小轿经过时,陈砚掀开轿帘,看见里面蜷缩的小乞丐。少年的额头上敷着草药,昏迷中仍在发抖,手腕上系着根红绳 —— 那是她让厨娘找来的,民间传说能辟邪。"把轿子停在东跨院的耳房,派两个稳婆守着,只说是我收养的远亲。" 她对陆昭耳语,"赵无赦若来,必从西侧的排水巷翻墙,那里的青瓦上个月换过,踩上去会有脆响。"
巳时三刻,县衙外突然传来喧哗。城南方向有人大喊 "抓到可疑烟袋贩子",紧接着传来兵器碰撞声。陈砚站在窗前,看着陆昭带着五名锦衣卫匆匆穿过庭院,故意在转角处露出腰牌,让守在街角的王家眼线看见。她知道,此刻的城南牌坊下,锦衣卫们正在翻找所谓的 "证据",而真正的杀招,藏在这看似平静的县衙里。
耳房内,小乞丐在正午的阳光中缓缓睁眼。陈砚坐在床边,递上一碗温热的小米粥:"别怕,这里是县衙,没人能伤你。" 少年盯着她腰间的银簪,嘴唇发抖:"大、大人,那个戴斗笠的叔叔... 他的烟袋会冒蓝烟..."
"他是不是左脸有块红胎记?" 陈砚轻声追问,指尖捏住少年的手腕,脉搏虽快却平稳,说明毒烟残留己清。
小乞丐点头,眼中泛起泪光:"他给我钱时,手背上有好多疤痕,像被火烧过..."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陈砚猛地起身,袖中银针己滑入掌心,只见陆昭从房梁上跃下,低声道:"西侧排水巷有动静,卫所的弟兄们己经围上去了。"
她转身对稳婆说:"带孩子去地窖,无论听见什么都别出来。" 刚走到门口,一阵恶臭的烟雾突然从窗缝灌进来,陆昭立刻掏出浸过蒜水的布巾塞给陈砚:"是幽冥散!"
庭院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二十名庐州卫所的卫士从柴房冲出,手中弩机对准西北角的屋顶。陈砚透过布巾缝隙,看见一道灰影在屋脊上跳跃,腰间青铜烟袋反射的阳光,正是朱标密函里描述的特征。
"放箭!" 陆昭一声令下,弩箭带着破空声射向灰影。那人怪叫一声,转身甩出三把锁喉钉,钉头泛着幽蓝光芒。陈砚注意到他落地时左腿微跛,正是赵无赦的显著特征。
"留活口!" 她大喊着追上去,银针划破烟雾,正中对方后颈。灰影踉跄着撞向围墙,陆昭的绣春刀己架在他脖子上。当斗笠落地的瞬间,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 左脸那片火焰状的红胎记,正如朱标所说,狰狞地蔓延至耳后。
赵无赦突然狞笑,伸手去摸腰间皮囊。陈砚眼尖,看见皮囊上绣着的骷髅头,正是张五木箱上的图案:"陆昭,制住他的右手!"
就在赵无赦即将掏出毒烟的瞬间,陆昭一记手刀砍在他手腕上,青铜烟袋 "当啷" 落地。卫士们一拥而上,用浸过麻药的布巾堵住他的嘴。陈砚捡起烟袋,发现烟嘴处刻着细小的 "赵" 字,与张五手中的锁喉钉完全吻合。
"带去地牢,严加看管。" 她转身时,看见小乞丐在稳婆搀扶下从地窖出来,眼中还带着恐惧。陈砚蹲下身,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泪痕:"别怕,坏人己经抓到了。" 少年望着被押走的赵无赦,突然指着他的脚腕:"大人,他腿上绑着个小竹筒,我看见他刚才想往嘴里塞!"
陆昭立刻上前,从赵无赦脚腕处搜出个细竹筒,里面装着黑色药丸。陈砚冷笑一声:"怕是畏罪自杀的毒药。" 她转身对卫所百户说:"派快马去应天,向陛下禀报抓获血手阎君的消息。"
酉时初,陈砚坐在书房,看着案头摆着的青铜烟袋、锁喉钉和赵无赦的衣物。陆昭递上从他衣襟里搜出的玉佩,双鱼纹的造型让陈砚瞳孔骤缩 —— 这正是李秀娘案发现场留下的残片。
"大人,王家那边..." 陆昭欲言又止。
陈砚站起身,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赵无赦落网,王家必然狗急跳墙。传令下去,今夜全城戒严,明日一早,随我去王家老宅。" 她摸着案头张五的佩刀,刀刃上的缺口仿佛在诉说主人的忠诚,"秀娘,张五,你们的仇,终于要报了。"
耳房里,小乞丐捧着陈砚送的新衣裳,望着窗外摇曳的灯笼。他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记住的细节,成为了抓获血手阎君的关键。而此刻的地牢里,赵无赦正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咒骂,他不知道,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佩,即将成为扳倒王家的致命证据。
夜风掠过县衙的飞檐,带着远处城南牌坊的喧嚣渐渐平息。陈砚站在廊下,看着卫士们巡逻的灯笼连成光带,忽然想起朱标信中说的 "律法之下,不容恶徒"。她摸了摸腰间的獬豸纹银簪,喃喃自语:"这一天,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