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凌霄的眼睫轻轻颤动，意识渐渐从混沌中浮起。
模糊的视线里，是一方斜斜的茅草屋顶。
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她抬手遮了遮。
缓缓撑起身子，肩头的伤处传来尖锐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简陋的木屋里弥漫着草药苦涩的气息，墙角的小炉上，陶罐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此刻，凌霄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紧接着，脑海中骤然浮现燕映寒浑身是血的模样。
她顾不得打量自己身处何处，便猛地掀开粗布被褥。
却因动作太急牵动了肩头的伤口，顿时疼得眼前发黑。
“嘶——”
她咬紧牙关，强撑着翻身下床。
双腿却像灌了铅般沉重，刚迈出一步就踉跄着跪倒在地。
膝盖重重磕在粗糙的木地板上，钻心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
“燕映寒......”
她颤抖着扶住床沿，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子。
肩头的伤口又渗出血来，染红了纱布。
就在她跌跌撞撞扑向木门的瞬间，门板突然从外面被推开。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端着盛满纱布的木盆站在门口，被突然出现的凌霄惊得倒退两步。
“你醒啦！”
少女惊喜道，一双杏眼瞪得溜圆。
她穿着粗布衣裙，面容稚嫩，发间别着朵野花，应是个本地农家女。
凌霄一把扶住少女的肩膀。
“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呢？他在哪？”
少女被凌霄眼中的急切吓到，她指向身侧。
“在阿婆房间，阿婆说，男子不能住我的闺房......”
话音将落，凌霄己经冲了出去。
清晨的冷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她最后的昏沉。
那间茅屋的门虚掩着，她颤抖着手推开。
燕映寒安静地躺在床上，右肩缠着厚厚的绷带。
脸色苍白如纸，却有着平稳的呼吸。
凌霄双腿一软，扶着门框缓缓滑坐在地。
滚烫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还活着。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发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那小子命硬的很，死不了！”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阿婆挎着药篮走近，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
少女从阿婆身后探出头，歪着脑袋不解地问。
“姐姐，哥哥没事，你哭什么呀？”
凌霄扶着门框站起身，破涕为笑。
“我这是......太高兴了。”
她轻声道。
“谢谢你们，救了他。”
“这深山老林的，难得见到外客。能救下你们，也是老天爷安排的缘分。”
阿婆摆摆手，将药篮放在木桌上，粗糙的手指熟练地挑拣着草药。
“姑娘，你这伤也得好好处理。”
她指了指凌霄渗血的肩头。
“我采了些草药，止血最是灵验。”
少女凑过来，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凌霄。
“姐姐，你和那位哥哥......是夫妻吗？”
凌霄呼吸一滞，耳尖微微发热。
她下意识看向床上的燕映寒，他沉睡的侧颜在晨光中格外安宁。
“萤儿！”
阿婆轻斥一声。
“没礼貌！”
“无妨。”
凌霄轻声道，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
“他是......”
话到嘴边，却哽住了。
该如何回答？
八年的时光太长，长到她己经分不清他们之间究竟是怎样的羁绊。
是君臣？是师徒？
还是......更深的什么？
喉间突然发紧，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化作一声轻叹。
“小两口吵架了？”
阿婆笑道，将摘好的草药放进捣舂里，捣成药泥。
“两口子过日子，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凌霄抿着唇没有作声，只是微微垂下了眼帘。
阿婆将捣好的药泥放在一旁，伸手轻轻揭开凌霄肩头被血浸透的纱布。
“忍着点，这药敷上去会有些疼。”
阿婆说着，将散发着清苦气息的药泥轻轻敷在伤口上。
她动作轻柔，凌霄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马上就好了。”
阿婆敷好草药，又缠上干净的纱布。
系好最后一个结，她轻轻拍了拍凌霄的手背。
“年轻人啊，要懂得珍惜眼前人。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明白了，能相守到老，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看来是误会了。
但是，凌霄也没有解释的想法。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落里，就让她们暂时先误会下去吧。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来，喝药。”
阿婆端来一碗黑褐色的汤药，浓郁的药香中夹杂着些许甘甜。
“怕你觉得苦，加了蜂蜜。”
凌霄接过药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度刚刚好。
“多谢。”
她小口啜饮着，阿婆坐在一旁，絮絮叨叨地叮嘱。
“你夫君伤势虽重，但底子好，再养几日就能醒了。倒是你，肩上的伤若不好好调理，日后阴雨天该疼了。”
萤儿突然凑到床前，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燕映寒的指尖。
“他的手好凉啊。”
她转头看向凌霄，天真地问。
“姐姐要不要给哥哥暖暖？”
阿婆笑着拍了下孙女的脑袋。
却还是贴心地递来一个灌了热水的牛皮囊。
“放在他手心，血脉活络得快些。”
凌霄轻声道谢，小心翼翼地托起燕映寒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却冰凉，指节分明，掌心处覆着一层薄茧。
那是常年挽弓握剑留下的印记。
当她的指尖触到那些茧痕时，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大周的校场。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站在她身后，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轻握她的手腕，教她如何拉弓。
“手腕要稳，眼要准。”
记忆中他的声音犹在耳畔。
那时，他的触碰一触即分。
他严谨的恪守着君臣之礼，却在她心头激起涟漪。
“姐姐，你怎么脸红啦？”
萤儿的声音将凌霄拉回现实。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握着燕映寒的手出了神。
阿婆会意地笑了笑，拉着孙女往外走。
“萤儿，跟阿娘去准备午饭，让姐姐好好照顾哥哥。”
待祖孙二人离开，屋内重归宁静。
凌霄轻轻将燕映寒的手放回被中。
晨光透过窗棂，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勾勒出她记忆中最熟悉的轮廓。
“燕映寒，快点醒来吧。”
她低声呢喃。
“我还等着你教我射箭呢。”
燕映寒被子里的指尖悄然的颤动了一瞬，无人发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