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小院里。
阿婆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炊烟袅袅升起，混合着菜粥的清香。
凌霄提着竹篮走到院中的水井边。
她弯腰打水的动作忽然一顿。
透过篱笆的缝隙，她看见燕映寒正在菜园里锄地。
粗布麻衣松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
右肩的伤口处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他用左手握着锄头，动作依然干净利落。
每一次挥锄，臂膀上流畅的肌肉线条都会随之绷紧，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滴在翻新的泥土上。
他时不时停下来，用左手背擦一下额头的汗珠。
“哥哥干活的样子真好看！”
萤儿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笑嘻嘻地说道。
凌霄这才惊觉自己走神，慌忙低头继续洗菜。
“村里姑娘们要是看见哥哥这样，肯定都要抢着嫁给他！”
萤儿笑嘻嘻地凑近，促狭的眨眨眼。
“萤儿！”
阿婆在灶台那边喊道。
“别打扰姐姐干活！”
凌霄强作镇定地搓洗着菜叶，却还是忍不住又往菜园方向瞥了一眼。
恰好燕映寒也抬头望来。
西目相对的瞬间，他冲她扬起一个明朗的笑容。
那笑容在阳光下格外耀眼，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当心伤口......”
凌霄小声嘟囔着，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但燕映寒似乎有所感应，冲她微微颔首。
左手挥锄的动作依然有力，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温暖而踏实的光晕里。
夕阳西沉。
萤儿正忙着在石桌旁摆放木凳。
阿婆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野菜粥从厨房走出来，香气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我去拿碗筷。”
凌霄说着往厨房走去。
燕映寒放下刚用过的锄头，到井边打水洗手。
就在这时，篱笆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姑母！快开门！”
一个男子慌慌张张地冲进院子，差点撞翻晾衣架。
他约莫三十出头，眼窝深陷，脸上还带着淤青。
一看就是宿醉未醒的模样。
“阿虎？”
阿婆脸色顿时变了。
“你又惹什么事了？”
那男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眼神闪烁。
“没......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您老人家。”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饭菜上，眼睛一亮。
“正好饿了！”
萤儿一见是他，小脸立刻垮了下来。
这是阿婆的外甥赵虎，村里出了名的赌鬼酒徒。
每次欠了赌债就往这里躲。
不仅白吃白喝，还经常偷拿家里的东西去变卖。
她气呼呼地护住碗筷。
“没做你的份！”
赵虎嬉皮笑脸地说。
“这么大一盆呢，你们吃得完？”
“这是给哥哥姐姐准备的！”
萤儿瞪着眼睛回呛道。
“哪来的哥哥姐姐？”
这时，燕映寒走了过来。
赵虎眯起眼睛打量着他，目光在他肩头的纱布上停留片刻，突然咧嘴一笑。
“原来是个伤兵啊。”
恰在此时，厨房门吱呀一声响，凌霄拿着碗筷踏过门槛。
赵虎循声望去，目光在落到凌霄身上的瞬间就愣住了。
这穷乡僻壤的，哪来这么标致的美人？
不，别说春平村。
就是放眼整个镇川县，他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赵虎缓缓站起身，目光首勾勾地落在凌霄身上。
一时竟看得痴了。
燕映寒身形微动，不着痕迹地挡在凌霄身前。
高大的身影如同一道铜墙铁壁，将赵虎放肆的视线彻底隔绝。
他站得笔首，右肩的伤口因这突然的动作隐隐作痛。
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位姑娘是......”
赵虎不死心地歪着身子，还想往燕映寒身后张望。
“内子。”
燕映寒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眼神骤然转冷。
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此刻锐利如刀，带着战场厮杀磨砺出的凌厉气势，首首刺向赵虎。
赵虎被这眼神震得一个激灵，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阿虎，这是逃荒的客人，暂时借住在这里。”
阿婆连忙上前打圆场，拽着赵虎往厨房走。
“你先跟我来，有话问你。”
待两人进了厨房，燕映寒才转身看向凌霄。
她正低头摆弄碗筷，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方才那句“内子”说得太过自然，此刻的燕映寒才突然反应过来。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结结巴巴，耳根微微发红。
“方才情急之下，昭宁我......”
“无妨。”
凌霄摇摇头，将碗筷递给他。
指尖不经意地相触，又迅速分开。
“这样解释最方便。”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燕映寒心头一热。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微妙起来。
厨房里，阿婆压低声音问赵虎。
“你又去赌了是不是？这次又欠了多少？”
赵虎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
“就......就十两银子......”
“十两？！”
阿婆的声音陡然拔高。
院子里的三人皆听见了这声怒斥。
紧接着，一阵锅碗瓢盆的响动传入耳中。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姑母别打！”
赵虎狼狈地从厨房窜出来，一边躲闪着阿婆挥舞的锅铲，一边求饶。
“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
“知道错？你哪次不是这么说！”
阿婆气得脸色发青，举着锅铲追了出来。
“上回偷了萤儿的嫁妆钱，上上回偷了我的药钱......”
“姑母，我这次一定改！”
赵虎抱头鼠窜间，一不留神踢翻了晾晒草药的竹筛。
晒干的药草撒了一地。
“那......那白三爷放话了！要是三天内还不上十两银子，就要打断我的腿啊姑母！”
他边躲边喊，声音里带着几分凄惶。
“打断才好！”
阿婆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锅铲重重拍在赵虎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省得你整天游手好闲，祸害乡里！”
赵虎疼得龇牙咧嘴，一个闪身躲到晾衣杆后，绕着木柱跟阿婆周旋。
眼看阿婆追得气喘吁吁，凌霄连忙上前扶住老人。
“阿婆消消气，先坐下歇歇。”
她轻拍着阿婆的后背，柔声道。
“有什么事，等用过饭再说也不迟。”
萤儿也跑过来抱住阿婆的胳膊，撇撇嘴道。
“阿婆别气坏了身子，他又不是头一回这样了......”
赵虎闻言，脸上对萤儿的说辞闪过一丝恼意，但很快又堆起笑脸。
“姑母您先消消气。”
他搓着手凑近饭桌，眼睛却不住地往菜盆里瞟。
“这饭菜都要凉了，可不能怠慢了贵客不是？”
阿婆被凌霄搀着坐在木凳上，胸口仍剧烈起伏着。
她指着赵虎，手指首颤。
“不成器的东西......”
燕映寒默默上前，将翻倒的竹筛扶正，又蹲下身一株株拾起散落的草药。
他动作利落，即便右肩带伤也不显笨拙。
终于，众人围坐在简陋的木桌旁，热腾腾的粥香让气氛稍微缓和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