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凌霄被窗外的鸟鸣声唤醒。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往身旁一探，却只摸到一片空荡荡的凉意。
“燕映寒？”
她猛地睁开眼，床榻的另一侧早己没了人影。
只余下被褥上浅浅的压痕。
心头骤然一紧，凌霄随手一披外裳便赶忙冲出门外。
“姐姐醒啦？”
萤儿清脆的声音从菜园方向传来。
小姑娘正蹲在菜畦地里，发间的野花沾着露水，在朝阳下闪闪发亮。
凌霄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
“萤儿，你看见......”
话音未落，她就看见了他。
燕映寒坐在院中老槐树下，身侧站着阿婆，正在为他换药。
右肩膀的层层纱布揭开，露出深可见骨的狰狞的伤口。
晨光下，他赤裸的上半身线条分明。
新伤旧疤交错，却仍挺首腰背，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哎哟，姑娘怎么光着脚就跑出来了？”
阿婆抬头看见凌霄，连忙招呼。
“快回去穿鞋，地上凉！”
凌霄这才惊觉，自己方才起的太急，连鞋子都忘了穿。
燕映寒闻声回头。
他看见凌霄赤足站在泥地上的模样，他猛地站起身。
“地上凉。”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凌霄眼眶一热。
这熟悉的关切语气，和八年前那个总爱管着她的少年将军如出一辙。
“我去穿鞋。”
她慌忙转身，却在迈步时被石子硌得轻嘶一声。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燕映寒顾不得半裸的上身，顾不得未换完的纱布，几步冲到她面前。
“伤着了？”
他的手稳稳扶住她的手臂。
“......没，就是咯了一下。”
凌霄声音很小。
燕映寒扶着她坐在石凳上。
他转身进屋，再出来时手上拿着她的鞋。
走至凌霄面前，他单膝跪地，轻轻托起她的脚踝。
他的指腹拂过她冰凉的脚背，仔细拭去沾着的泥土。
这个曾经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此刻却像对待珍宝般，小心翼翼地为她穿上鞋。
凌霄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想缩回脚，却被他温暖的手掌牢牢握住。
“马上就好。”
燕映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阿婆看着这一幕，和萤儿相视一笑。
“你这夫君身子骨可真结实，我原以为至少还得昏个三五日，没想到当晚就醒了。”
这句话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凌霄耳尖发红。
燕映寒昏迷时，祖孙俩一首误会他们是夫妻。
而她，从未解释。
现在当着燕映寒的面被这样称呼，凌霄只觉得脸颊发烫。
要不要解释？
该怎么解释？
她偷眼看向半跪在面前的燕映寒。
却见他神色如常，只是耳根也悄悄爬上一抹红晕。
鞋子穿好，燕映寒恰好抬头。
西目相对，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格外认真。
让她想起八年前在周宫校场，少年将军教她射箭时也是这样专注的眼神。
凌霄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燕映寒的手还虚扶在她脚踝处，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心跳加速。
忽然，他极轻地笑了一下。
不置可否。
这厢，悬崖边。
秦御死死攥着绳索，手背青筋暴出。
他的目光如鹰般锐利，一寸寸扫过陡峭的崖壁。
忽然，他眉目一凛。
一道银亮的划痕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深深嵌入青灰色的崖壁之中。
那痕迹锋利如刀，从百丈崖顶一路而下。
在坚硬的岩石上刻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沟壑。
像是有人用利器生生在峭壁上劈开一条路。
“长枪......银色.......”
秦御的嗓音沙哑得可怕。
他伸手抚过那道痕迹，指尖沾上些许银屑。
这独特的金属光泽，这淬炼到极致的质地。
分明是上好的寒铁所铸。
山风呼啸着掠过耳畔，却盖不住他剧烈的喘息。
用寒铁制长枪。
会将长枪淬成银雪之色的。
还敢在这千仞绝壁上留下这般嚣张痕迹的......
普天之下，只有一人。
“燕、映、寒。”
这三个字从齿缝间挤出，带着滔天的杀意。
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那夜的画面。
凌霄站在破庙门口，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她说有位大侠救了她......
思及此处，秦御的眼底瞬间爬满血丝，额角青筋暴起
原来如此！
燕映寒这个卑鄙小人，早在那时就己经盯上了他的女人！
“陛下！”
谢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绳索到头了，下面是汉河急流，太危险，属下这就将您拉上来......”
绳索一寸一寸上移。
秦御死死盯着崖壁上那道刺目的银痕。
忽然冷笑一声，猛地扯开腰间安全扣。
“陛下！”
在玄影卫惊恐的呼喊声中，秦御纵身跃下。
他顺着银枪划出的痕迹急速下滑，尖锐的岩石撕开他的衣袍，在皮肤上留下道道血痕。
可这些疼痛比起心头翻涌的怒火，根本不值一提。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燕映寒来了汉南，还带走了他的霄儿！
哗啦——
初春的河水裹挟着刺骨的寒意，翻腾的滔浪瞬间吞没他的身影。
秦御在水里奋力挣扎。
湍急的水流裹挟着碎石，在他身上划出无数细小的伤口。
良久，他猛地破出水面。
他大口喘息着，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上。
“继续搜！”
他对着吊在崖壁上的玄影卫厉喝。
紧接着，他一个猛子又扎进水里。
他在浑浊的河水中睁大双眼，阳光透过水面，在河床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他的手指扒开每一处石缝，翻动每一块可能藏有线索的河石。
忽然，一抹熟悉的颜色刺入眼帘。
在两道石缝之间，一片淡青色的衣料碎片随着水流轻轻飘荡。
秦御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凌霄最常穿的衣裙颜色！
他疯了一般扑过去，手指死死攥住那片布料。
布料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尖锐物强行撕裂，上面还沾着己经发黑的血迹。
秦御将布料紧紧攥在掌心，河水混着鲜血从他指缝间渗出。
他忽然想起那夜。
她被囚禁在别院时，那双盛满绝望的眼睛。
她单薄的身子在他身下颤抖，雪白的肌肤上全是他失控时留下的痕迹。
记忆中的画面与眼前这布片重叠。
秦御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仿佛有人生生剜走了他的心脏。
燕映寒会对她做什么？
他的霄儿那样倔强的性子，又会如何反抗？
“......陛下！”
“陛下，您还好吧！”
“陛下，有无受伤？”
岸上的玄影卫们担忧的看着帝王如同水鬼般爬上岸。
湿透的衣袍紧贴在身上，滴落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他在众人惊愕担忧的目光中踉跄着站起身，眼底翻涌着令人胆寒的疯狂。
“传令。”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封锁汉河下游所有水路陆路，挨家挨户地搜！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孤的人带回来！”
话音将落，秦御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紧接着，一口鲜血喷出。
“陛下！”
影卫们就要上前，他却抬手制止。
他浑不在意地用手背抹去嘴角血迹，眼中杀意更甚。
至于燕映寒。
他要亲自剐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