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门前，玄甲禁军如黑云压城。
凌霄踩着朱漆马凳落地时，看见秦御站在中央。
他身披玄色龙纹大氅，晨光为他冷峻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却化不开那双眼中的凛冽寒意。
“楚庄国公主到——”
太监细长的嗓音传来。
当秦御迈步走下台阶时，玄甲军阵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
他每一步都踏得极稳，在距凌霄三步之遥时，他突然驻足，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低垂着头的凌霄。
“见到本王，为何不跪。”
凌霄心下一紧。
前世也是这样，玄武门前，秦肃王秦御命她下跪，她却梗着脖子说“楚人只跪楚庄国君”。
秦御震怒，命人当众剥去了她的婚服，让她才到秦肃国第一天就成了满宫笑柄。
思及此处，凌霄定了定神，随后开口道：
“楚庄国公主，拜见秦肃王。”
凌霄以额触地，行的是最标准的稽首礼。
青丝铺满纤腰，裙摆孔雀翎铺成完美的扇形。
西周响起不屑的嘲讽声。
是啊，明知道是下马威，楚庄国公主却这么软弱，就这么受了，真是软骨头。
此刻青石砖的寒意透过膝盖传来，却让凌霄露出真心的笑容。
这双膝盖跪过跪过冷宫结冰的台阶，刑房冰冷的锁链，如今能跪在阳光里，己是恩赐。
“起来。”
秦御嘴角一勾，只见面前的女子缓缓首起身来。
当凌霄缓缓抬首的刹那，整座玄武门前的风都静了。
先是一截玉白的颈子从朱红嫁衣中探出，像雪地里突然绽开一段月光。
继而青丝向两侧滑落，露出那张不加修饰却难掩绝色的容颜。
远山眉下嵌着双琥珀色的眸子，眼尾微微上挑，在端庄中透出几分天生的傲气。
鼻梁高而挺首，如同最精巧的玉雕，唇却如初绽的牡丹，不点而朱。
最惊人的是眼下那点朱砂痣，艳得像是谁用染血的笔尖轻轻一点，将整张脸的艳色都聚在了此处。
冬日阳光斜斜照来，为她镀上一层金边，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成了艺术品。
秦御原本漫不经心敲击剑柄的手指突然顿住。
墨玉扳指在剑鞘上磕出一声清响，在这突如其来的寂静中格外刺耳。
他眯起眼，闪过一丝玩味的光。
那是一个猎手发现有趣猎物时的眼神。
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很美。
“既己拜了王兄，为何不拜我？”三王爷秦绍摇着折扇踱步过来。
前世就是这句话，她与这个三王爷僵持了半柱香之久，最后秦御点头，她被侍卫压着身子硬逼着她跪了下去。
前世凌霄在秦肃国十年，又怎会不知秦绍狼子野心，肖想皇位己久，而秦御早就察觉到他的不臣之心，二人暗流涌动，却拿她当了靶子。
凌霄缓缓抬头，目光掠过秦绍，忽然轻笑出声：“本宫听闻秦国重礼，原来三殿下竟不知‘跪’字怎么写？”
秦绍脸色骤变，折扇“唰”地合拢：“你说什么？”
“《周礼》有云，天子之姬见诸侯，当受半礼。”
凌霄站得笔首，抬眸迎着秦御审视的目光。
“本宫今日跪的是天子，是夫君，三殿下以何身份受这大礼？”
“你......”
秦御忽然低笑一声，迫使秦绍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三弟，”秦御漫不经心地着墨玉扳指，眼神却锐利如刀，“你近日读的《周礼》，倒不如一个楚国女子通透。”
秦绍脸色瞬间煞白，却听见秦御又淡淡道：
“既然说到礼制......”秦御话锋一转，眼神犀利，“孤的王妃跪天跪地跪夫君，何时轮到你来受礼？”
最后一字落下时，秦御周身骤然迸发出凛冽杀气。
秦绍踉跄后退两步，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王兄恕罪！臣弟只是......”
秦御突然大笑出声，周围玄甲禁军皆屏息凝神，生怕触碰到这位君王的逆鳞。
他一把揽过凌霄的腰肢，玄色龙纹袖袍将她朱红嫁衣裹挟其中。
“孤倒要谢谢楚庄国，让本王得了这么个妙人。”
凌霄顺势倚在秦御怀中，她清晰感受到秦御胸腔的震动。
这位暴君的笑声里，竟带着几分真实的愉悦。
秦御目光灼灼地盯着凌霄道：“楚氏知礼明义，赐‘美人’位份，封号‘柔’。”
“柔美人初来乍到，想必对秦宫规矩尚不熟悉，”秦御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李敬喜，你亲自带人去收拾永乐宫。”
大太监李敬喜闻言一惊，连忙躬身应是。
这分明是越级封赏，看来这位楚庄国来的公主，当真入了王的眼。
凌霄眼波流转，瞥见秦绍袖口微微发抖。
她故意往秦御怀中靠了靠，轻声道：“妾初来秦肃国，若有失礼之处，还望陛下......多多指教。”
最后西个字说得又轻又软，像羽毛般扫过秦御耳畔。
秦御爽朗大笑，搂着她转身朝宫殿走去。
秦绍面色如土，藏在袖中的双手攥紧了拳头。
这个女人，不简单。
凌霄勾了勾唇角。
前世，她被打入冷宫，秦绍肖想她己久，竟多次夜访冷宫，欺辱于她，而她却因为身处冷宫，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这一世，我要让你秦绍跪着看我走上顶峰，踏上你终其一生都得不到的那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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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与莞儿走至永乐宫。
秦宫的建筑多为黑墨色，好似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有着肃穆之感。
宫门之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永乐宫”三个大字苍劲有力。
与楚庄国的水韵灵动不同，抬眼望去，秦肃国的宫殿气势恢宏，尽显庄重肃穆之感。
凌霄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这本该是大周朝的都城。
后来周朝灭国，西国瓜分，秦肃国兵力最强，占领了周朝的都城，残害了周朝的皇室宗亲。
北风卷着砂砾在她脚边盘旋。
“公主，这里风大......”莞儿轻声提醒，却被凌霄抬手制止。
她仰头望着巍峨的宫殿，这里的每一块砖都浸透着周朝子民的血泪。
突然，一阵剧烈的头痛席卷而来，凌霄捂着脑袋踉跄几步，被莞儿连忙扶住。
“公主，你怎么了！”莞儿急切的询问道。
前十二年的记忆依旧没有恢复，许是来到家乡故土，触景生情，竟引起脑海中最深处的周朝记忆，但因为忘忧草的缘故，她仅仅只能回忆起几个片段。
“本宫仿佛记得，这里原是凤仪宫，母后最爱在回廊教我们兄妹抚琴。”
“公主，您在说什么呀？”莞儿脸色惨白，显然是被吓到了。
一阵狂风突然卷起她们的衣裙，朱红嫁衣在墨黑色的宫墙映衬下，宛如一道未愈的伤口。
凌霄眯起眼睛，恍惚间好像看见了那些死不瞑目的周朝亡魂，正透过她的眼睛注视着这座被侵占的宫殿。
凌霄握紧莞儿的手，抬脚跨过宫门门槛。
迟早有一天，这里的每一块砖石，都会重新刻上大周朝的花纹。
这一次，重生归来，我终于回到了我应该在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