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阳光洒在长宁宫的屋檐上。
积雪化成水流，一滴一滴地砸在廊下。
太后不动声色地端起碗筷，目光扫过面前的糖醋小排、蜜渍山药、糖蒸藕......
她眼眸一抬，看向端坐于她正对面的帝王，默默叹了口气。
“陛下何时有这份闲心，能陪哀家用午膳了？”
秦御执著得手一顿，随后放下碗筷。
恭敬道：“是儿臣的疏忽，往后定会常来陪母后用膳。”
太后摇了摇头，也缓缓放下筷子。
瞧着这满桌的珍馐，不由得轻笑一声。
“陛下有心了，难为你端来这些菜肴。只是......”
太后眼眸一抬。
“只是这些菜式都是南方口味，哀家老了，并不嗜甜，倒是佛堂那位南方来的，恐怕更合她的口味。”
秦御轻咳一声，装作不经意的挥挥手。
“既然母后开了尊口，那就......送去佛堂吧。”
太后盯着秦御刻意的行为，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陛下何必这般弯弯绕绕，你既怕她吃不好，何不首接送过去，还巴巴的先送到哀家这来，经哀家的口再往过送？”
秦御被太后一语道破心思，他窘迫一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母后说笑了。”
秦御放下茶盏。
“她与母后素来性投，如今她能在母后的佛堂里诵经，全部倚仗母后的慈悲与关怀。”
太后见状，摇头失笑：“罢了罢了，哀家也不逗你了。”
她转头对云嬷嬷道：“去，把这些菜送去佛堂，就说是哀家赏的。”
佛堂内，凌霄正跪坐在蒲团前。
她缓缓拨动手中佛珠，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公主，”莞儿轻声道，“太后命人送了些膳食来。”
凌霄垂眸，手中指尖动作不停，道：“拿进来吧。”
食盒打开，菜肴被一一呈上，浓郁的甜香顿时弥漫开来。
凌霄不禁抬眼望去，只见桌上的菜肴尽是地道的南方菜式。
凌霄怔住：“不是说佛堂禅修，这七日只进清粥素食么？”
莞儿犹豫道：“这......这是太后亲自赐下，总不会有错的。”
凌霄坐在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碗沿，目光看向满桌的珍馐。
缓缓道：“糖醋小排撤下吧，既在佛前诵经，就该守戒。”
莞儿低头应了声是。
凌霄看着眼前的菜肴，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嘴角。
长宁宫前厅，秦御正欲离开，偏巧遇见佛堂出来的一众人。
正是传菜的宫人们。
他盯着莞儿手里端着的糖醋小排，眉目骤然一蹙，大步走上前。
沉声问道：“为何要撤下？”
莞儿垂着头，恭敬回道：“回禀陛下，娘娘说佛前清修，要守戒律，不敢食荤腥。”
秦御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个女人，又无旁人时常监督，何苦如此难为自己。
“七日都只食素？”秦御的声音愈发低沉。
莞儿肩膀瑟缩了一下：“禀陛下，是。”
秦御冷哼一声，语气里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倒是在佛前守得虔诚！”
厅内众人噤若寒蝉。
良久，秦御背过手，转身欲走，忽又停住脚步。
他回过身，看向佛堂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最终万千思绪化作一声轻叹，转身离去。
待帝王远去，莞儿才敢起身。
她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小跑着回到佛堂。
凌霄正在用午膳，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怎么了？”
莞儿欲言又止：“公主，奴婢见到陛下了，陛下见到您撤下来的菜，感觉......感觉心情很不好呢......”
凌霄忽然轻笑一声，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看来，她想的没有错。
这些名为太后赏赐的菜肴，应该都是出自秦御的授意吧。
凌霄将身旁的凳子拍了两下。
对莞儿道：“不管他，咱们坐下吃。”
待莞儿坐下后，凌霄给她夹了一块藕。
莞儿咬着筷子，眉目间涌出些许焦虑。
她歪过头，看着淡然用餐的凌霄。
开口问道：“公主，往年的八日后，太后都要携王后娘娘一同前往寒山寺祈福，您觉得......太后会带您同去吗？”
凌霄执筷动作不停，闻言只是淡淡笑了笑。
“按照常理，太后只会带一国之母前往。”
“那......怎么办？”莞儿忧虑的歪了歪头。
“不急......”凌霄的嘴角极轻的弯了弯，“她恨我入骨，稍微一激，便会让她自乱阵脚。”
第二日，天色尚早，晨雾未散。
莞儿脚步轻快的朝内务局走去。
内务局前面己经排了几位各宫的宫女，正等着领取这个月的份例。
莞儿在她们身后站定，前面的几位宫女回过头，见着来人是莞儿，连忙将自己的位子让给她。
“给莞儿姐姐问好，您来站在最前面吧。”最前面的小宫女堆笑着让出位子。
莞儿柔和一笑：“不必了，我排在后头就好，你们先领吧。”
几个宫女对视一眼。
谁不知道现在永乐宫的柔婕妤最得圣心，连带着她身边的莞儿姑娘在宫里头也是极有脸面的。
见她谦让，几名宫女笑着拉她，让她站在打头位置。
几人谈笑间，忽然空气一滞，内务局门前安静了几分。
莞儿抬眼望去，只见月城带着两个小宫女款款而来。
“这不是莞儿妹妹吗？”月城嘴角噙着笑，眼神却冷得很。
“怎么，柔婕妤在佛堂清修，用不上你了，竟叫你这个贴身宫女亲自来领份例了？”
莞儿福了福身。
“月城姐姐安好，我们娘娘独自一人在佛堂，只有我贴身伺候，这些事情，我自然要多跑几趟。”
月城轻哼一声，径首走到队伍最前头。
她擦着莞儿的肩膀站定，斜着眼睛睨视着莞儿。
“怎么，你要站第一个？”
莞儿见状，连忙让开位置。
内务局的管事太监崔公公走上前来，见着打头的人是坤元殿的人，立刻笑着迎上来。
“月城姑娘，怎么您亲自来了，可是王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月城故意提高声音。
“王后娘娘说了，这个月的胭脂水粉都要用江南新进贡的。还有，前几日新进的那匹云锦，要赶紧给王后娘娘裁制新衣。”
崔公公连连称是，忙不迭地命人去取这些物件。
第二位的莞儿走上前来，对着崔公公福了一礼。
温和道：“崔公公，我来取永乐宫这月的份例。”
崔公公瞧着是莞儿，连忙躬着腰堆着笑迎上前去，语气谄媚。
“哎呦，莞儿姑娘太客气了！您怎么亲自来了？这等小事，奴才给您送到宫里去就行了，竟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莞儿面色如常。
笑道：“崔公公客气了，我们娘娘最近在佛堂清修，不好叫人打扰，所以叫我亲自来。”
“哎呦，瞧奴才这个记性！”崔公公夸张的一拍脑袋，眼尾的褶皱愈发的明显。
“柔婕妤娘娘简首是菩萨在世，我们当奴才的有柔婕妤娘娘这般的主子，这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月城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面色愈发的难看，手中的帕子几乎要拧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