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处，林若芙安静地等待着。
“媛夫人久等了。”含翠福身行礼，声音却发紧，“我家娘娘请您进去。”
林若芙微微一笑：“有劳含翠姑姑带路。”
穿过回廊时，含翠忍不住偷瞄她。
这位曾经动辄打骂宫人的主子，如今竟一丝往日的跋扈姿态都无。
后院秋千架旁，卢素晴将秦沐月抱在膝上。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
只见林若芙缓步上前，在卢素晴面前三步处停下。
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
“卢夫人。”她嗓音轻柔，眉眼含笑。
卢素晴一时怔住。
她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回了一礼：“媛夫人。”
两人相对行礼的画面，让一旁的含翠瞪大了眼睛。
从前林若芙何时对他们娘娘这般客气过？
“今日来，是给公主带了件小玩意儿。”
林若芙从灵岚手中接过一个锦囊。
解开系带，取出一件精致的小衣裳。
红绸为底，金线绣着虎纹，领口还缀着两枚小巧的金铃铛。
“我见公主喜欢那布老虎，便想着给它做身新衣裳。”
她将虎衣展开，阳光下金线熠熠生辉。
“手艺粗陋，还望公主莫要嫌弃。”
秦沐月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不等母亲开口，便从秋千上跳下，小跑着上前。
“好漂亮！”
“月儿！”
卢素晴慌忙伸手想拦，却见女儿己经接过了虎衣，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上面的纹样。
林若芙蹲下身，与小姑娘平视，脸上的笑意真切。
“公主近日可好？小老虎有没有乖乖听话？”
“娘娘给它做了身新衣裳，公主看看喜不喜欢？”
秦沐月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给布老虎穿上。
“好看！”
小姑娘举起焕然一新的布偶，铃铛清脆作响。
“谢谢林娘娘！”
卢素晴站在一旁，看着女儿欢快的模样，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媛夫人有心了。”
她强扯出一抹笑。
“月儿这孩子......不懂礼数，让您见笑了。”
林若芙摇摇头，目光柔和。
“卢夫人说哪里话，公主天真可爱，妾身喜欢还来不及。”
她这般温言软语，倒让卢素晴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卢妹妹。”
林若芙忽然转向她，声音轻柔。
“可否借一步说话？”
梅树下，秋千旁。
一阵北风刮过，落红缤纷。
林若芙从袖中取出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
“从前是我不懂事，让妹妹受委屈了。”
卢素晴怔住，没想到她竟会道歉。
“那些日子......”
林若芙声音哽咽。
“我被嫉妒蒙了眼，做了许多糊涂事。”
她泪眼婆娑，望向卢素晴，言辞恳切。
“妹妹能原谅我吗？”
阳光透过梅树间隙，斑驳地落在林若芙脸上。
卢素晴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一时竟分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
“媛夫人言重了......”卢素晴轻声说道。
“妹妹，是我错了！”
林若芙握住她的手，二人掌心冰凉。
“我不该言语讥讽你，不该毁掉你的琴，不该动手打人......”
卢素晴回忆起往昔，不禁心头一揪。
林若芙的泪珠簌簌滚落。
“禁足的这些日子里，我夜夜难眠。”
卢素晴的目光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远处传来秦沐月的笑声，小姑娘正举着穿新衣的布老虎转圈，金铃铛叮咚作响。
“都过去了。”卢素晴声音发紧。
话未说完，林若芙突然跪下。
“媛夫人！”卢素晴慌忙去扶，“你这是作何！”
“让我说完！”
林若芙仰起脸，泪水洗过的眸子格外清亮。
“禁足的日子里，我也开始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月儿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我想弥补之前犯下的过错......”林若芙的眼泪倏然落下。
“姐姐快起来！”
卢素晴终于红了眼眶，她拽着林若芙的胳膊，意欲将她拉起。
但林若芙跪地如磐石，就是拉不起身，卢素晴无奈，叹道。
“我信你就是！”
林若芙抽噎着，听到这话，眼眸一亮，她抬起脸，可怜恳切。
“那......那我以后能常来看看公主吗？”
她急切地解释：“如果实在打扰......就算了，我只是想弥补......弥补之前的过错，给我这个机会......好不好？”
卢素晴望着远处正给布老虎换装的女儿，犹豫片刻，终于点头。
“好。”
林若芙破涕为笑，顺着卢素晴的力，站起了身。
卢素晴连忙扶住她。
她忽然觉得，或许深宫之中，真能开出善意的花。
御花园的梅林小径上，积雪未消。
卢素晴与凌霄并肩而行。
“今冬的梅花开得倒好。”
凌霄伸手拂去一枝红梅上的积雪。
“怎么不见公主？”
卢素晴笑了笑：“媛夫人新得了几个花样子，说是要给小老虎再做身冬装，月儿闹着要一起挑。”
凌霄的脚步忽而顿住。
“月儿现在在兰馨宫？”
“没有，”卢素晴连忙解释，“在我宫里呢。媛夫人带了绣样过来，含翠和灵岚都在旁边伺候着。”
凌霄指尖无意识地着梅枝，冰凉的雪水浸湿了指尖，让她心下一凉。
“媛夫人近来，去润盈宫很勤？”
“自那日她来赔罪后，隔三差五便来。”
卢素晴语气柔和。
“有时带些小点心，有时是给月儿缝的衣裳......”
她顿了顿，而又失笑道：“说来也怪，她如今待月儿，倒比我这个亲娘还要上心。”
一阵寒风掠过，吹落枝头积雪。
凌霄指尖微顿，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夏日的荷花池，秦沐月小小的身子浮在水面，粉色的衣裙如荷花般散开。
她无助的抱着秦沐月的身体，茫然无措的眼神扫向西周。
只见林若芙站在岸边，唇角噙着笑，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那时的林若芙圣眷正浓，但仍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对公主痛下杀手。
可这一世不同。
她被禁足、降位，帝王恩宠尽失。
一个走投无路的人，会做出什么......谁也不知道。
“妹妹？”
卢素晴见她出神，轻声唤道。
“可是有什么不妥？”
凌霄松开梅枝，指尖的雪水己然冰凉。
她抬眸，唇角浮起一丝浅笑。
“没什么，只是觉得......”
她顿了顿，语气轻缓。
“媛夫人性子转变太快，姐姐还是多留个心眼为好。”
卢素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妹妹的考量不无道理，只是......”
她苦笑道：“月儿实在喜欢那些小玩意儿，我若强行拦着，反倒惹她哭闹。”
凌霄浅笑轻声道：“小心些总没错。”
凌霄望着远处层叠的宫墙，眸色渐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