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玄武门前。
寒风凛冽，宫道积雪尽清。
萧端仪立于众妃之首。
一袭玄色凤纹宫装，头戴金凰衔珠凤冠。
她的妆容极尽雍容，衬得她面容端庄而冷肃。
林若芙今日刻意收敛了往日的张扬，换上了一身橙色云绣宫装。
她绾了一个高耸凌云髻，耳畔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饰，衬得她柔顺楚楚。
卢素晴站在最末，穿着一身藕荷色绣兰宫装。
她梳了一个简洁的百合髻，耳上戴着一对小小的银蝶，几乎隐没在发间。
凌霄站在萧端仪的另一侧。
一袭深碧色暗纹宫装，身姿挺拔如雪中青竹。
她今日挽了一个自然的随云髻，斜簪一支白玉兰步摇，耳畔一对白玉耳坠，衬得她眉眼愈发清冷如画。
她的妆容极淡，唇上只点了一抹胭脂，眉如远山轻描，唯有眼尾那粒朱砂痣鲜红欲滴，像是雪地里落下的一滴血。
既不过分张扬，又让人无法忽视。
她站在那儿，不争不抢，却偏偏让人移不开眼。
既不会压过王后的威仪，又不会显得过于素淡。
几人立于玄武门前，各怀心思，等待着三国使臣的到来。
这时，李敬喜的细长通报朗声响起。
“陛下驾到——”
玄武门前所有宫人齐刷刷跪伏在地。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似踏在人心上，沉重而威严。
秦御一袭玄黑色龙纹冕服，头戴冕冠。
玉珠垂落，隐约遮住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却遮不住眼底的锋芒。
他的身形挺拔如松，宽肩窄腰，玄色大氅垂落身后，随步伐微微扬起。
腰间左侧悬着一柄长剑，剑未出鞘，却己让人心生寒意。
他缓步而来，身后玄甲铁卫分列两侧，黑甲森寒，长戟林立，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他站定于玄武门前，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明明未发一言，却己让人不由自主地屏息垂首。
不怒自威，睥睨天下。
凌霄低垂着眼睫，却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短暂停留。
她微微抬眸，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神。
他在看她。
“平身。”
帝王的声音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凌霄缓缓首起身子，她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既不过分谄媚，也不显得疏离。
秦御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随即转向玄武门。
“列——”
随着礼官长喝，宫门处传来沉重的机括声。
玄武门的铁门缓缓洞开。
“蜀川国使节到——”
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蜀川国的使节队伍稳步而来。
首先入眼的是一面绣着白蛟缠着利矛的湛紫色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为首之人骑着骏马缓步而来。
他一袭深紫色锦袍，外罩银狐大氅，领口一圈雪白的狐毛衬得他肤若凝脂。
他面如冠玉，一双凤眼微微上挑，平添几分风流韵味。
一头乌发用紫色发带松松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额前，更显得慵懒随意。
男人眉目如画，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此人正是蜀川国当今王上的幼弟。
岫安王，蜀云舟。
蜀云舟身后半步，一匹骏马上端坐着一位身形挺拔的将军。
他一身暗紫色战甲，身背一把长弓，弓弦雪亮，寒芒刺目，箭囊斜挂，箭羽泛着微微紫光。
他的面容轮廓深邃，薄唇紧抿，眸色深沉锋芒毕露，整体气质却又内敛沉稳。
此人乃是蜀川国赫赫有名的长戈将军，贺剑帷。
待他们一行人走近，众人不由屏息。
这位岫安王蜀云舟，生得比女子还要精致三分。
最令人惊异的是他那一身气质。
既带着王族的矜贵，又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散漫。
他修长的手指轻抚缰绳，竟比女人的手指还要纤长白皙。
蜀云舟行至阶前，侧身下马。
他微微拱手，嗓音清润如冷泉击石。
“蜀川国岫安王蜀云舟，携长戈将军贺剑帷，奉王命前来觐见秦肃王。”
话毕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蜀地特有的绵软腔调。
他身后的高大将领始终沉默立于他的身后半步，与岫安王形成鲜明对比。
秦御眸光微敛，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岫安王远道而来，舟车劳顿。”
他的声音低沉如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秦蜀两国素来交好，今日得见王爷风采，果然名不虚传。”
蜀云舟微微抬眸，仰视秦御。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艳，随即笑意更深。
“秦肃王谬赞了。”
大氅的狐狸毛拂过他的侧脸，平添一份妖冶气质。
“蜀地偏远，不比秦地物华天宝。此番前来，倒是让小王大开眼界。”
秦御目光略过蜀云舟身后的贺剑帷。
那双眼如鹰隼般锐利，却在对视的瞬间微微侧过目光。
“长戈将军威名赫赫。”
秦御嗓音低沉，不容忽视。
“八年前缴周一役，贺将军以三千水师破前周万人大阵，孤至今记忆犹新。”
贺剑帷剑眉微挑，薄唇微启。
“谬赞。”
蜀云舟轻笑一声，不着痕迹地上前半步。
“将军寡言，还望秦肃王王见谅。”
秦御颔首，不置可否。
“今夜明华殿设宴，给王爷将军接风。”
“秦肃王盛情，却之不恭。”蜀云舟拱手行礼，唇角扬起一抹淡笑。
凌霄站在后妃队列中，面上笑意温婉，眼底却己寒霜凝结。
灭周的人，也有他们一份力。
她的目光落在贺剑帷身上。
就是这位高大沉默的将军，八年前攻破了周朝最后一道水域防线。
三千水师破万人大阵。
秦御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是一把刀，狠狠剜进她的血肉里。
她虽不记得，但却读过这段写进书册里的廉江之役。
贺剑帷的战船用锁链连成巨型方阵，他的利箭百发百中。
周朝水师仓促应战，战船在火攻下接连倾覆。
江水被染成赤红，浮尸堵塞了整条河道。
她仿佛看见史册上记载的画面。
周朝将士在烈火中哀嚎，她的叔父瑾平王身中七箭仍屹立船头，最终被贺剑帷一箭穿喉。
凌霄的指尖在袖中微微发颤。
贺剑帷冷峻平静的面容上，一双眼睛冷厉、漠然。
像是看惯了生死，对杀戮毫无波澜。
她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着清醒。
她不能露出一丝破绽。
她微微垂眸，唇角依旧挂着得体的笑意，仿佛只是一个温顺的妃嫔，安静地站在秦王身后，不争不抢。
可她的心里，早己翻涌起滔天杀意。
你们欠周朝的债，迟早要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