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楚恒袖中的手指微微攥紧。
佩刀能否携带实属无关紧要。
但他代表了楚庄国,此番退让,必然会在三国面前落了下风。
尤其是席中还有蜀川的那个闲散王爷。
他胸腔内翻涌着波涛怒气,但又兀自压了下来。
楚庄国如今深陷战事,国力衰微,此次前来本就是有求于秦。
若在此事上与秦御硬碰硬,还怎么让他派兵相助!
思及此处,楚恒深吸一口气。
大丈夫,当能屈能伸。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楚恒冷目一横,忽而朗声一笑。
他故作轻松地挥了挥手,装作不以为意。
“苍梧,把刀留下。”
苍梧面色微变,楚恒却斜睨他一眼。
苍梧无奈咬牙,终究解下佩刀,重重拍在禁军手中。
楚恒这才转身,大步踏入殿内,脸上重新挂起那副轻蔑的笑。
“让诸位久等了。”
高台之上,秦御终于开口,声音不疾不徐。
“靖王入席吧。”
蜀云舟把玩着酒盏,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靖王殿下当真是......识大体。”
楚恒的眼眸骤然一冷,脸上却仍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岫安王谬赞了,本王不过是客随主便。”
楚恒唇角的笑意愈发轻佻。
“倒是蜀川国地处偏远,想必对大国礼数......不甚了解。”
蜀云舟闻言,指尖把玩着酒盏,唇畔笑意不减。
“楚庄国地处平原腹地,自然是钟灵毓秀。只可惜......”
他故意停顿,语气悠然,意有所指道。
“好地方也需有能者居之,否则......岂非暴殄天物?”
这话分明在暗指楚庄国兵力衰微,不配占据长江沃土。
楚恒眼底寒光乍现,他冷笑一声。
“岫安王此言差矣。我楚庄再弱,也比某些躲在群山里的缩头乌龟强些!”
蜀川国近年屡犯楚庄边境,仗着坐拥天险易守难攻,每每遇到战争疲态,便立刻打道回府,从不恋战,令楚庄十分头疼。
此番话,自是首指蜀川毫无兵德。
蜀云舟却不慌不忙地斟了杯酒,他举杯遥敬楚恒,眼中带着讥诮。
“总比某些被人打碎了壳,还要强撑门面的......软脚虾强。”
“你!”
楚恒将手中酒盏重重拍在案上,正欲开口回击,却又听得懒散声音再度响起。
只见蜀云舟微微倾身,语气轻佻:“怎么?靖王恼了?”
他故作恍然,轻拍额头。
“哦,本王忘了......”
他笑吟吟道:“楚庄如今正与前周逆贼交战,兵力吃紧,难怪靖王火气这么大。”
楚恒脸色阴沉,指节捏得发白。
偏偏蜀云舟说的都是事实,令人愈发心闷气堵。
二人目光交锋,暗流涌动。
就在楚恒即将拍案而起的刹那,高台之上传来一声低沉的叩击声。
秦御的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一敲,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够了。”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今日设宴是为款待三国使节,不是听诸位逞口舌之快的。”
楚恒强压下心头怒火,勉强扯出一抹笑:“秦肃王说的是。”
蜀云舟则优雅地举杯致意,仿佛方才的针锋相对从未发生过。
秦御微微颔首,抬手示意。
“开宴。”
礼官随即冲着殿门外,呼起细长的通报。
“开宴——”
随着他一声令下,殿外钟鼓齐鸣,丝竹声起。
两队宫女鱼贯而入,手捧金盘玉盏,将珍馐美馔依次奉上。
秦御坐于高位,他举起酒杯,长臂在身前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诸位,请——”
殿内所有人皆齐齐举杯,对着高台方向颔首执礼,随后一饮而尽。
殿内气氛在众人共饮尽杯中酒后,开始热闹起来。
酒过三巡,殿内气氛渐入佳境。
楚恒见时机成熟,唇角勾起一抹志得意满的笑。
他起身离席,朝着高台方向拱手一礼。
“秦肃王,此番前来,小王特意带了楚宫最出色的乐伎,为陛下献上一曲《凤鸣九霄》,以表两国交好之谊。”
秦御眸光微敛,淡淡道:“靖王有心了。”
楚恒得了应允,当即抚掌三声。
殿门大开,十二名乐伎缓步而入。
她们身着轻纱长裙,衣袂飘飘,如踏云而来。
为首的乐师怀抱一把琵琶,指尖轻拨,一缕清音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紧接着,笙箫齐鸣,编钟清脆悠扬,诸多乐器交织在一起,竟似百鸟朝凤,声声入耳,令人心神俱震。
乐声渐急,如骤雨倾盆,又忽而转缓,似清风拂面。
殿内众人皆屏息凝神,沉浸在这精妙绝伦的乐曲之中。
乐声攀至高潮,忽而戛然而止。
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妙!实在是妙!”吕佩儒抚掌赞叹,“楚地乐曲,果然名不虚传!”
秦御点头,大掌一挥:“赏。”
侍从立刻捧上金银玉帛,赐予众乐伎。
楚恒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正当楚恒得意间,忽闻席间一声轻笑。
蜀云舟执杯起身,紫袍广袖飘逸如云,他朝秦御微微颔首。
“秦肃王,楚乐虽妙,却未免过于刚烈。蜀川小调清丽婉转,不知可否容小王也献丑一番?”
楚恒闻言,眼中讥诮之色一闪而过。
“哦?难不成岫安王要亲自抚琴高歌?”
他故意拖长声调。
“那本王可要洗耳恭听了。”
蜀云舟不慌不忙,唇角含笑。
“本王才疏学浅,岂敢班门弄斧?不过我蜀川人杰地灵,擅艺者如过江之鲫。”
他抬起手掌,轻拍两声。
只见殿门口处,两道倩影缓缓走进。
一名身着鹅黄纱裙的少女款步上前,她杏眼盈盈,酒窝甜纯。
另一名蓝衣女子怀抱焦尾琴,眉目如画,气质若柔。
“奴婢斗胆,为陛下献上一曲《春江花月夜》。”黄莺声音清脆如出谷黄鹂。
兰嬿不语,只是向高台方向盈盈一拜。
随即坐于凳上,指尖在琴弦上一拂。
铮——
一缕清音如月下流泉,倏然荡开。
黄莺朱唇轻启,歌声随之而起。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她的嗓音清丽空灵,时而如莺啼婉转,时而似流水潺潺。
更妙的是,那歌声与琴音竟似融为一体,每一个转音都恰到好处,每一处停顿都余韵悠长。
兰嬿的琴技更是出神入化。
指尖在弦上轻拢慢捻,时而如珠落玉盘,时而似雨打芭蕉。
最绝的是那一段“渔舟唱晚”,她以指甲轻刮琴弦,竟真似听到了桨声欸乃,水波荡漾。
晋明熹闭目摇头,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打着节拍。
殿内众人如痴如醉。
楚恒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他方才的《凤鸣九霄》虽气势磅礴,但到底只有器乐。
而此刻蜀川的表演,琴歌相和,刚柔并济,明显更胜一筹!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随着最后一句歌词落下,琴音也渐渐消散,余韵却似仍在殿内萦绕不绝。
静默片刻后,满堂喝彩!
秦御率先击掌,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赏!”
侍从立刻捧上比方才更丰厚的赏赐。
黄莺与兰嬿盈盈下拜,恭敬接过。
蜀云舟含笑举杯,朝秦御示意。
“谢陛下赏识。黄莺与兰嬿皆是蜀川良家女子,不仅才艺双绝,更兼品性温婉。”
他眸光微转,笑意温润如春,朝秦御拱手道。
“她们素来仰慕秦肃王威仪,此番特意随小王前来,愿献于陛下,以表两国交好之谊。”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神色各异。
晋明熹凤眸微挑,目光似笑非笑地扫向凌霄,红唇轻启。
“这两位姑娘可都是绝色,怕是很难有男子不动心吧?”
凌霄端坐席间,听见意有所指的一番话,神色却平静得仿佛一泓深潭。
秦御高坐龙椅,眸光晦暗不明。
“岫安王有心了。”
他唇角忽而勾起一抹弧度,声音低沉。
“这两位姑娘确实才貌双绝,孤甚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