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气弹的阴影像块裹尸布，闷得人喘不过气。
刚找到的水源地成了烫手山芋，扎营都扎得心惊肉跳。
“砍！把河滩上那些歪脖子柳树全给老子剃光头！”我指着垂到水面的绿帘子。
“编篱笆？这玩意儿能挡住鬼子枪子儿？”二柱看着手里软趴趴的柳条首撇嘴。
当一人高的绿篱笆墙围拢水洼，老秦踹了脚柳条桩骂：“日…比纸糊的强点…”
士兵们蜷在绿墙里，像一群躲进菜筐的刺猬。
安全感还没捂热乎，顾清影突然踉跄扑到篱笆边。
指尖捻着片刚折的柳叶，叶脉里渗出诡异的蓝绿色汁液！
“哗啦…哗啦…”
浑浊的河水，裹挟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枯枝败叶和可疑的泡沫，不知疲倦地流淌。刚找到的这处背靠断崖、环绕着一小片浅水洼的临时营地，本该是绝佳的休整地。可此刻，那点劫后余生的庆幸，早被浓重的阴霾吞噬得干干净净。
毒气弹！鬼子空投的解药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个人心上。那狰狞的骷髅标记，那“特殊消毒剂”的标签，都无声地宣告着：致命的毒气，就在附近！随时可能被恶风卷来，无声无息地吞噬生命！
水源地不再是甘泉，更像是摆在毒蛇嘴边的诱饵。士兵们取水时都屏着呼吸，动作飞快，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河对岸黑黢黢的山林。连喝口水，都带着赴死的悲壮。
“操…这他娘的…喝水跟喝断头酒似的…”老秦靠在一块被晒得发烫的岩石上，那条伤臂的绷带又洇出了血和汗混合的污渍。他烦躁地用没受伤的手挠着脖子，仿佛空气里真有毒气在爬，“扎个营…都扎得…心惊肉跳…睡个觉…都得睁一只眼…”
二柱抱着他的捷克式，枪口对着河对岸的林子，眼神紧张地扫来扫去：“林参谋…鬼子…鬼子不会…顺着水味…摸过来吧？还有…那毒气…”
士兵们挤在狭小的河滩上，背靠着冰冷的断崖，面朝着危机西伏的河水和山林。疲惫的身体需要休息，绷紧的神经需要放松，可安全感成了最奢侈的东西。每一阵风吹草动，都让人心惊肉跳。这样下去，不用毒气，自己就能把自己吓垮！
必须建起一道屏障！哪怕只是心理上的！
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营地周围。断崖是天然的屏障，但两侧和临水的一面，完全暴露！河滩边缘，那片被河水滋养的、长得异常茂盛的歪脖子柳树林，枝条柔软细长，垂拂水面，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绿色帘幕。
一个念头瞬间清晰！
“柳树！河滩边那些柳树！”我猛地指向那片郁郁葱葱的绿色，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二柱！带人！去！把柳条子全给老子砍下来！挑长的新鲜的砍！”
命令带着一种筑巢般的本能。
“砍…砍柳条？”二柱茫然地抬起头，看看那片柔软的绿色，又看看自己手里的机枪，脸皱成苦瓜，“林参谋…这…这软趴趴的玩意儿…能…能挡个啥？鬼子一冲就散了…”
“编篱笆！围营地！”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给老子编道墙！快！动手！”
“编…编篱笆？”旁边一个老兵也懵了，看看光秃秃的河滩，又看看我，脸上写满了“你被毒气熏傻了吧”，“林参谋…这…这柳条子…编的墙…能挡住鬼子？子弹一穿就透！炮一轰就飞！”
“少废话！想睡个踏实觉就给老子动起来！”我抄起刺刀，第一个冲向河滩边的柳树林，“要的是个动静！鬼子摸过来，碰着篱笆，总得有个响动！快砍！”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质疑。二柱虽然满心疑惑，还是招呼人跟上。老秦骂骂咧咧地也拄着树枝过来：“老子倒要看看…你这绿篱笆…能编出个啥名堂！”
砍柳条比砍竹子容易得多。锋利的刺刀划过，柔韧青翠的枝条应声而落，带着一股清新的草木气息。士兵们像一群忙碌的工蚁，将砍下的柳条捆扎成束，拖回营地边缘。
“插桩！围着水洼，插一圈硬木桩！间距一臂！”我吼着，用工兵锹在松软的河滩泥地上挖坑。士兵们找来被河水冲上岸的粗树枝，甚至拆下几根破枪托，削尖了，深深钉进泥地里，形成一道稀疏的骨架。
“编！像编筐那样！柳条绕着木桩编！编密实点！一人高！” 我抓起一把湿漉漉的柳条，示范着在两根木桩之间交叉、缠绕、勒紧。其他人有样学样，七手八脚地开始编织。
场面再次变得热火朝天。柳条柔韧，不易固定；士兵们手糙，编得歪歪扭扭；河滩湿滑，脚下不稳。抱怨和牢骚依旧。
“日他姥姥…老子当兵…是为了打鬼子…不是他娘的来当篾匠…”老秦用那条伤臂别扭地压着柳条，另一只手笨拙地穿插，编得满头大汗（也可能是热的），破口大骂，“编这玩意儿…顶个卵用！鬼子一炮过来…”
“秦哥…你…你这编的…像个漏勺…”二柱看着老秦负责那段稀稀拉拉的篱笆，忍不住吐槽。
“滚蛋！有本事你来编个铁桶！”老秦恼羞成怒。
“闭嘴！快编！”我厉声打断，手上动作不停，“鬼子不会等咱们编成铜墙铁壁！”
时间在汗水和柳条清香中流逝。很快，一道歪歪扭扭、厚薄不均、但足有一人多高的绿色篱笆墙，像一条巨大的草蛇，沿着河滩水洼的边缘，被士兵们用沾满泥污的双手编织了出来！新鲜的柳条散发着生机勃勃的气息，嫩绿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给这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营地，增添了一抹奇异的、脆弱的生机。
“嘿…别说…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老秦退后两步，打量着自己那段编得实在不咋地、但好歹连成片的篱笆墙，用那只没受伤的脚踹了踹充当桩子的粗树枝，树枝纹丝不动。他撇撇嘴，勉强承认：“日…虽然比纸糊的强点…好歹…是道墙了…”
士兵们看着这道亲手编织的绿色屏障，脸上紧绷的神经似乎也松弛了一丝。虽然明知道挡不住子弹炮弹，但至少，它隔开了视线，带来了一点心理上的庇护感。士兵们像一群终于找到临时巢穴的刺猬，蜷缩在篱笆墙围拢的这片小小天地里，靠着断崖，面朝水洼，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眼神里的惊惶也淡了一点点。
“清影，喝点水。”小王小心地扶着顾清影坐到篱笆墙内一块相对干燥的石头上，递上水壶。顾清影依旧虚弱，脸色苍白，但高烧似乎彻底退了。她接过水壶，小口抿着，目光却若有所思地落在眼前这道青翠的柳条篱笆上。
“姐…这绿墙…看着…是挺舒坦…”二柱凑过来，也靠着篱笆坐下，难得地没抱怨。
一丝微弱的、劫后余生的安宁感，在这简陋的绿色屏障内悄然弥漫。士兵们疲惫地闭上眼睛，抓紧时间恢复体力。老秦也靠着篱笆，抱着他的大刀片，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我靠在一段编得还算密实的篱笆上，感受着柳叶拂过脸颊的微痒和草木的清香，紧绷的心弦终于得到一丝喘息。这道墙，挡不住钢铁，但或许，能暂时挡住无孔不入的恐惧。
就在这时——
“呃！”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痛苦的闷哼，突然从顾清影的方向传来！
我猛地扭头望去！
只见顾清影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踉跄着扑到了她面前那一段刚编好的柳条篱笆旁！她的右手死死抓住几根青翠的柳条，左手则紧紧捂着自己的喉咙，身体微微佝偻，脸色在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清影姐！”小王吓得失声惊呼。
“怎么了？！”我几步冲过去。
顾清影没说话，她猛地松开捂着喉咙的手，那只手的手指上，赫然沾着一点黏糊糊的、在阳光下反射着诡异蓝绿色光泽的液体！她刚才抓握柳条的手心，同样沾染了这种怪异的汁液！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面前那几根被她抓过的柳条——在刚才她用力抓握的地方，柔韧的柳条表皮竟然被她的指甲掐破了几处！几滴同样散发着蓝绿色诡异光泽的、如同胶水般黏稠的汁液，正从破损的柳条断口处，极其缓慢地…渗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