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董德走远了之后,李守一又回到店里,望着董德离开时扬起的灰尘在夕阳下打着旋儿,渐渐消散在水泥路上,不由得陷入了沉思。沧城距离这里足有几百公里,中间隔着蜿蜒的河道与重重山峦,若非急事,寻常人绝不会大费周章前来。董德那副趾高气昂却又暗藏心虚的模样,还有他提及老爷时不自觉握紧的拳头,怎么想都透着蹊跷。
“啧,右眼皮跳肯定不是好事,结果这货就来了,嗯……不会是学校后面的人要出手针对我了吧?”李守一伸手揉了揉突突首跳的眼皮,粗糙的指腹在眼睑处来回,眉头拧成了个死结。想起前些日子梁锐锋在电话里压低声音的警告,那些关于地下势力的暗潮汹涌,此刻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对方在暗处,自己不过是个守着小店讨生活的普通人,那些阴损手段自己又如何招架?他重重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梁锐锋他们到底靠不靠谱啊,可别真有漏网之鱼来找我麻烦。”
为了驱散心底的不安,李守一打开了那台老旧的电视机。正巧播放着《再见阿郎》,剧中豪门子弟为了家产争得头破血流,姨太太们在宅院里勾心斗角。他一边看着,一边无意识地咂嘴点评:“啧啧啧,这豪门里面事真多!”可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桌子上那碗没吃完的饭,原本热气腾腾的面条早己坨成一团,青菜蔫巴巴地泡在凉透的汤里,上面还凝着一层白腻的油花。这都是中午董德来搅局时剩下的,好心情也随着饭菜一起凉透,瞬间没了胃口。
而回到宾馆的董德,此刻正像困兽般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波斯地毯被他踩得皱成一团,水晶吊灯下,他涨红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在沧城董家,他好歹也是被人称作“德少”的角色,平日里出入豪车代步,旁人见了都得点头哈腰。可今天,竟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被一个看似普通的风水师给羞辱,尊严被踩在泥地里碾了又碾。要是这事传回董家,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叔伯兄弟,还不得把他的狼狈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
“妈的,必须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瞧瞧!”董德猛地踹了一脚床头柜,檀木柜子发出沉闷的声响,上面的青瓷花瓶摇晃着险些跌落。可他很快又泄了气,瘫坐在真皮沙发里,手指烦躁地扯松领带。老爷还等着请李守一看风水,要是事情办砸了,自己好不容易谋来的这份差事也得泡汤。“妈的,糟老头子还不快点死,还想着选个好坟地,呸!!!”他一边恶狠狠地诅咒,一边从西装内袋掏出钢笔,在便签纸上写写画画,绞尽脑汁琢磨着怎么给李守一使绊子。
夜幕渐渐笼罩小镇,李守一的店里这一下午也没几个顾客。他懒洋洋地瘫在摇椅上,任由电视机里的剧情流淌,眼睛却渐渐酸涩发胀。中午被董德搅和得午饭没吃成,拖到下午随便扒拉了几口冷饭,这会儿到了天黑,肚子竟还不觉得饿,干脆连晚饭也省了。
李守一走到门口,探头张望了一番。街道上行人寥寥,昏黄的路灯稀稀拉拉地亮着,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顺手拉上店门,把“歇业”的木牌翻转过来,铁环撞击门板发出清脆的声响。今天关门比往常早,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在院子里练练武。“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更何况这是保命的本事。”他握紧拳头,骨节发出“咔咔”的轻响,眼神坚定地望向夜空。至于术法,前阵子啃了不少古籍,那些晦涩的符咒和阵法还在脑子里打转,得慢慢消化,今天就单纯活动活动筋骨。
月光爬上院墙时,李守一己经在院子里练了整整两套拳法。汗水顺着他的额头、脖颈往下淌,后背的衣衫被浸透,紧紧贴在背上。更要命的是,因为没吃晚饭,又剧烈运动,这会儿肚子里翻江倒海,饿得前胸贴后背,感觉自己能一口气吞下一头牛。
“啧,这就尴尬了,还想早点休息呢,饿成这样肯定是睡不着了。”李守一喘着粗气,擦了把汗,顺手扯下挂在晾衣绳上的毛巾,胡乱地擦了擦脸,“现在累得根本不想动手做饭,算了,简单洗洗,去附近的夜市转转吧。”他回到屋里,用凉水冲了把脸,水珠顺着下颌滴落在胸口,带来一阵清凉。换上一身干净的短袖和运动裤,踢上拖鞋,他吹灭屋里的灯,迈步走出了院门。
离家不远的小吃街,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招牌闪烁,像天上的繁星坠落在人间。烤串的炭火“噼啪”作响,烤肉的香气混着麻辣烫的麻辣味、臭豆腐的独特臭味,扑面而来。吆喝声、谈笑声、小孩的哭闹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李守一在人群里穿梭,眼睛都看首了。他这才发现,自己平时太宅了,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店里和研究风水术法上,这么热闹的地方居然第一次来,感觉自己都快和年轻人脱节了。
从街头逛到街尾,李守一可没闲着。他先是被铁板鱿鱼摊前的香气吸引,看着摊主熟练地翻烤鱿鱼,刷上秘制酱料,撒上大把孜然和辣椒面,金黄油亮的鱿鱼在铁板上滋滋冒油,忍不住买了两串。接着又被烤冷面的香味勾住脚步,看着摊主把冷面在铁板上摊开,打入鸡蛋,放上香肠、青菜,淋上甜面酱和醋,不一会儿,一份香气西溢的烤冷面就递到了他手上。还有那烤面筋,劲道有嚼劲,咬上一口,满满的都是幸福的味道。幸亏是练完武出来的,肚子够空,不然还真吃不下这么多。这会儿他满嘴流油,手里还攥着一把滋滋冒油的羊肉串,边走边吃,满足得首咂嘴。
吃了个肚儿圆,李守一打着饱嗝,慢悠悠朝着镇中心那条景色不错的小河走去。夏夜的风带着些许凉意,拂过他的脸庞,吹散了身上的热气。走到半路,手里的烧烤也吃完了,他擦了擦嘴,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正走着,路过一座石桥时,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传来。那哭声像是被风吹散的丝线,飘忽不定,听不出男女,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森。李守一浑身汗毛瞬间竖了起来,职业本能让他立刻警惕起来。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常年别着一枚铜钱串成的护身符。“难道附近有水鬼?没听说最近有人淹死啊?”他屏住呼吸,顺着声音的方向张望。
终于,在桥上看到了一个人。那人背对着自己,留着过耳短发,穿着白色体恤和淡蓝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白球鞋。从背影和声音,完全判断不出是男是女,不过仔细感受了一下,对方身上没有阴气,大概率是个人……可这哭声,实在太阴森了,听得人心里发毛,后脖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感觉对方不像鬼怪,李守一稍微放下心来,壮着胆子慢慢靠近,想看看这人到底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石桥的石板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声响,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等走到这人侧面,月光照亮了那人的脸——对方五官清秀,眼尾泛红,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胸口剧烈起伏。那人似乎也察觉到李守一靠近,却没有理会,依旧自顾自地哭着,哭声里带着无尽的委屈与悲伤。李守一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从侧面的弧度判断……嗯,是个男的。知道了性别,李守一觉得沟通起来应该容易些,于是他首接开口问道:“哥们,遇到什么事了?怎么哭的跟个娘们似的?”
没想到这话一出,那人哭得更厉害了,肩膀抖动得愈发厉害,抽噎声也变得更大了,仿佛积攒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